万柔的父亲万劼虽是松州漕运线上一个小人物, 但他混迹多年,三教九流的人都见过,看人也十分准。
几年前, 万劼出了点事,是刚好前往松州的商辞顺手帮了一把, 因此欠下人情。
万劼或是感念商辞大恩, 或是觉得对方是个适合保留的人脉,所以一直以来都为商辞做事,主要是帮忙打听、留意以及传递消息的活儿。
就在大几个月前, 万劼在漕运一线察觉到了有人对漕银动手脚,继而发现了几个面生的人。
没想到,他还没来得及传消息,就先被当成贪污替死鬼入狱了,之后就是万柔潜入牢中, 得到了父亲留下的线索。
漕运线上干活的多半是男人, 有时干活累了会袒胸赤膊, 万劼无意瞧见对方胸口的纹身。
牢狱之中,他想不出别的,便将纹身绘制下来交给了万柔。
这么久以来, 万柔一直想找到杀害父亲的凶手,却苦于没有线索。直到今日,她在这个莫名出现的女人身上看到了一样的纹样。
万柔交代的时候, 看都不敢看谢原。
这番坦白, 也揭露了她此案的谎言。
线索根本不是指向朝中重臣,是她在故意错误引导。
魏诗云气笑了:“如果不是我们拦下你, 你是不是还不准备说?是不是打算去告诉商辞?对了, 商辞……这混账东西, 竟敢瞒着我!”
魏诗云此次会跟随商辞来到扬州,是因扬州近来不太安宁,又是河盗又是流民,漕运受阻,处理上还出了纰漏。
幸而安王和安王妃多年来吃够了亏,行事格外细致,及时弥补,还意外发现重要的文书卷宗被人翻动的痕迹。
安王府门禁森严,高手镇宅,直接闯入的可能性不大。
因此,安王怀疑手下有鬼。
虽说这只是个怀疑,还需要确切的证据证明,但若毫无作为,无异于坐以待毙。
所以,在商辞提出要回长安时,魏诗云才想要一同前行。
安王与桓王、靖安长公主一样,都是跟着圣人打回江山的亲信,一旦扬州出了问题,第一影响的就是圣人的信任。
他们在扬州呆的太久,安王府总要有可信的人站在朝堂上说话。
此外,魏诗云也有心在长安查探查探,到底是谁想对安王府不利。
来之前,岁安做了不分散人手的决定,魏诗云起先被说服,来的路上又忽生许多考虑。
为了让她定下来,岁安避开旁人,与她说了自己的猜测和判断。
接连诸事,最终可能是冲着扬州和安王府去的。
其一,是八月典的选地。
那日,岁安为求在水岛这个位置上有突破,盯着暗察司用的图水域仔细研究。
水域在图上不过一条细线,绘制时也多是沿岸而行记下流向,岁安没法判断这个岛到底在哪里。
然而,她意外的发现,寿州和扬州明明都是转运重地,却并无官营的水路,可两地之间,分明有一条细细的河流连接,且没有出现在官方的舆图上。
黑商大概率会登岛谈买卖,离岛再做交易。
但交易地点,未必是出发地点寿州,可能是一个新的登陆地点,比如扬州。
将寿州作为幌子,号召宾客聚集,让人觉得寿州才是重点,实则真正的交易地在离岛后的另一个地方,这才符合黑市交易的狡猾多变。
而这个猜想,在来的路上已经验证了大半。
如果说这个猜想纯粹是她从水路走向上的臆测,那么在他们即将前往八月典那日收到从长安传来的信报,让岁安确定了这个想法。
朝中有言官收到消息,参安王在扬州纵恶敛财。
通常来说,言官参人虽然总以“风闻”起头,但若手里没捏个人证物证,很容易被反咬一口,偏偏安王这次被参,没有真凭实据,只有从扬州传来的一个消息。
安王身为亲王,又总领一方富庶之地,轻易就可引起君主猜疑。
如果结合八月典的情况来看,安王此次被参,更像是等着朝中派人去扬州查证,算上这当中的时间差,八月典结束时,朝廷派出的监察御史,应当也到了扬州。
若对方有什么安排算计,兴许会让安王坐实了这个罪名。
凑巧的是,那日早上,谢原也收到消息,有两个人将赶往扬州。
岁安虽然不知那两人是谁,但谢原的态度,无疑给她添了一份信心。
所以,出发之前,岁安就已经让玉蝉给分布在扬州的暗察司使送了消息,让他们时刻留意扬州的动向,一旦证实了猜测为真,就绝不能让对方的计谋得逞。
魏诗云得知此事后,震惊又懊恼,认为岁安应该更早告诉她,而不是出发之后,他们人在水上,她都没法给父亲送消息。
岁安闻言,只是笑了笑,让她放心,该送给安王的消息,一样也不会少。
魏诗云当时就意识到,岁安之所以出发之后才告诉她,是因为本就没打算让她传消息回扬州。
这位素来温和可爱的姐姐,心思其实细的很。
她虽对幕后之人的动机有所判断,但也没有完全排除安王府的嫌疑。
派到扬州的人,必定会先于朝中御史对安王府有一个调查,然后才会进一步行动。
魏诗云知道父母为人秉性,并不担心安王府,只是问:“那怎么处理那女人?”
谢原忽道:“恐怕,现在已不是怎么处理她的问题了。”
岁安一怔,脑子里忽然闪过什么。
她方才听了一会儿,大致把不清楚的部分填补上了:“裴愫身上有和杀害万柔父亲之人一样的线索,那么今日我们面临的敌人,与当初参与漕运贪污的人便是同一个,或者同一伙。”
“万劼只是稍微留意到他们便惹来杀身之祸,如果对方足够谨慎,岂会放过万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