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芜薇没想到岁安会出现。
但转念一想,之前事情闹得正凶时北山未曾出手相助谢家,如今眼看着快要平息,她这个做大嫂的若还不出面关怀,怕是对谢家难以交代。
那她会出现在这里,其实合情合理。
卢芜薇的猜想,在看到岁安带来的一大堆东西时,被她单方面认定为事实。
“怎、怎么带了这么多东西?”谢佑往岁安马车里一看,人都傻了。
还能是谁,除了他那操闲心的母亲,还能有谁!
这套枕辱不就是两个月前就做好的嘛!?
说一千道遍道一万遍,他在这里不愁吃不愁穿,出身尊贵的郎君不止他一人,她搞这么多东西,非但对他没好处,还会叫他违反纪律。
“大嫂……这……”我拿不了啊。
岁安抿唇,冲他露了个无辜的表情。
我也没有办法呀。
谢佑顿时生出一股惺惺相惜之感。
他觉得大嫂懂他。
“没想到谢夫人今日也会来探望谢郎君,还带了这么多东西。”卢芜薇还没走,在旁观赏着岁安的“用心”,笑容略嘲讽。
“可惜了,依着国子监的规定,这些东西一个都送不进去。谢郎君怕是得辜负大嫂的关心了。”
谢佑正要开口,岁安已笑着回应:“无妨,用不上,好过急需却找不着。”
这一次,岁安没有给卢芜薇开口的机会:“我尚有些话要同二郎讲,二位若是无旁的事……”
胡洪反应快,忙道:“那我们就不打扰了。”
对方这是明着赶人了,卢芜薇这点好歹还有,她心里冷笑一下,暗想李岁安大概要找个地方说些假惺惺的关怀之语,好叫谢佑觉得她一直很关心此事。
卢芜薇:“告辞。”
打发了两人,岁安随处找了棵遮阴的古木,就着柔软的草地坐下,拍拍身边:“来。”
谢佑立马摇着尾巴跑了过去,坐下时还是注意了分寸,没有挨岁安太近。
岁安简略的问了问谢佑在学中情况。
谢佑早就憋不住了,压低声音一股脑全倒出来,有玉藻等人在周围守着,倒也不怕隔墙有耳。
有些是他依着岁安的提示去做,有些事他自己忍耐过来悟出的道理。
短短几日,他觉得自己的心路历程,远比这件事本身跌宕起伏,精彩万分。
岁安静静听着,笑容温和,态度认真,让谢佑的倾诉欲得到了极大地满足。
在学校,他是力争上游的好学生,在家中,他是不甘示弱的谢二郎,许多事都是憋在心里,根本不可能这样倾吐。
“你已做的很好了。”
谢佑闻言,稳重道:“我知道自己还有许多不足,但我会改。”
“现在还着急吗?”
谢佑愣了愣。
其实还是急的。
仍然想尽快做出成绩,想作为谢家的一份子,在朝堂上大放光芒。
但也有不同。
“大嫂放心,我绝不会盲目激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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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简短的谈了些心事,岁安又把话题引到自己带的东西上。
谢佑一看就头疼:“我知道,肯定是我母亲。大嫂你就不该答应她,若是让祖父知道,说不定连你一起骂。”
“你为何会这么想?”岁安的语气忽然淡下来,谢佑敏锐的觉得,岁安不太高兴。
“大嫂?”
岁安默了默,平声道:“事发那日,你心中委屈爆发,在房中闹了一通,惊动了全家人。你母亲,不知事情是什么情况,也不知你是什么情况,但她始终坚信,你不是那样的人。”
谢佑皱了皱眉,“我知道母亲是为我好,可是……”
“可是她的关心总是落在你不需要的地方,甚至让你觉得像个累赘,是吗?”
谢佑想说是,但隐隐的,又觉得自己不该说是。
岁安:“婶婶已觉得自己是个干涉不了外事的后宅妇人,所以只能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吃穿用住,总会用到的吧?可你连她力所能及的关心都视作累赘,要她如何自处呢?”
“谢佑,是谁让她在关心子女这件事上都不得其门而入?”
真是见鬼了,谢佑以往会觉得母亲聒噪烦人,可经岁安一描述,谢佑脑子里全都是母亲聒噪背后那些一闪而逝的关怀之色。
又想到了自己最委屈难过那日,母亲的确由始至终都小心翼翼站在外面,他打砸宣泄,她只是惊惶担忧,连责怪都无。
谢佑眼眶一涩,别过脸去:“大嫂你这话说的,我都是个男子汉了,难不成还扑进母亲怀里撒娇,要这要那不成?”
岁安却陷入沉默,没有回话。
谢佑觉得大嫂今日情绪有些不对,慢慢转过头来:“大嫂,你怎么了?”
岁安轻轻抬眼,冲谢佑温柔一笑。
“你说的不错,作为子女,迟早都要长大成人。可是长大成人,并不是将父母远远甩在后头,奉上金银奴仆,让他们独自安享晚年。”
谢佑怔然。
岁安轻轻别开眼,看向北山的方向:“若你要问我,我只会告诉你,长大成人,是让我们在意的亲长知道,他们已经可以开始放心依靠我,但我,永远需要他们。他们在我们眼中,永远不会是无知的负累。”
说完,岁安神情如常的笑笑:“既然用不上,我就带回去了,不过等你旬假归家时,记得与二婶婶道谢。”
“等等!”谢佑忽然开口,拦住岁安。
他眼神略微闪躲,伸手挠挠头:“多的东西肯定拿不进去,但是褥子和枕头是上上个旬假换的,差不多也该换了。大嫂你能不能等等我,我去把宿舍的褥子抱出来,换这套新的进去?”
他垂着眼,大概是身为男子汉,说矫情的话总是为难:“我、我还有几日才能回去,大嫂先替我向母亲道谢吧,其实,这里真的很热……”
岁安露出笑来:“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