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停在宫门处,谢原牵着岁安一路出来。
听说谢宝珊的遭遇,他陷入短暂的沉默思索。
岁安瞄见,心头思绪飞快发散了一下。
五婶婶对五娘进宫献舞是乐见其成的。
如今的后宫,各家皆有女儿入宫,唯独谢家没有送女儿。
自古以来,前朝后宫都有切不断的联系。
但凡事总有例外。
先帝受妖妃蛊惑,后宫干政,险些害死岁安的母亲与舅舅。
是以,建熙帝登基后,对后宫的约束管辖空前严厉。
若有后妃大胆涉问前朝之事,企图想为家中助益,哪怕正得盛宠的妃嫔,也会被不动声色的冷下来,冷到与弃妃无异时,所在宫殿便是一座现成的冷宫。
若此女出身高门,背后家族多半会想办法补救。可是世家对圣人的牵制力度尚不足够,还有个靖安长公主暗中相助,选择在前朝拉扯,极易损耗过度,也不值得为一个棋子如此,但若想继续送女入宫,除非老老实实再不犯过,否则一样凉掉。
久而久之,建熙帝的后宫彻底安歇,众妃嫔只管使出浑身解数谋得恩宠,有一儿半女傍身足以,但建熙帝爱重皇后,不行宠妾灭妻之举,因此,王皇后地位稳固,日子舒心不少,见到长公主母女,亦格外亲和。
太子才十五岁,环娘更小,五婶婶心思动的太早,对环娘没有好处,更别提皇后和太子都没想到这处。
可是,这只是岁安的想法。
不是自己觉得好的事,旁人也觉得好。
谢原身为谢家郎君,自有站在谢家立场上的考虑。
再者,后宫虽被压制,但袁、赵、王各家一样送女进宫。
若能诞下一男半女,便与皇室血脉有了羁绊,这始终被视为一层保障。
可处在这等人生中的女子们,未免被动与悲哀。
岁安因谢原沉思而出神,最后反被他捏了一下手,转过眼,谢原看着她笑:“想什么呢?”
岁安身子贴着谢原的手臂,低声道:“你觉得我多管闲事吗?”
她瞄了眼谢宝珊,谢原便懂了。
想来是又被她瞄见他的神情,转头就胡思乱想去了。
谢原有些无奈于她的敏锐,用力握住她的手,十分认真地说:“不,你做的很好。”
短短六个字,驱散了岁安的不安。
“我希望他们都能依着自己的本心长大,待到有能力时,可以自己决定自己未来的路。”
岁安默了默,听出话外之音:“那你呢?”
谢原看向她:“什么?”
岁安:“你如今的路,不是自己选的?”
谢原笑了,晃了下她的手:“这是什么话,你不就是我选的?”
岁安心头被小小的戳了一下,抿住笑:“哦。”
谢原单挑眉毛:“哦?”就哦?
岁安眼珠轻转,就是不看他:“如何,要我磕头谢恩呀?”
尾音微微拉长,尤似娇嗔。
谢原侧首看她,嘴角噙了个玩味的笑。
从她载着满满的热情扑来时,像敞开了一块隐秘心田,露出新的样子。
“五娘的事情,我会同五叔说清楚,五婶那边,你不必过多解释。”
岁安眨眨眼,没有立刻回答。
五婶若知道这事,难免会觉得是她截了五娘的锦绣凰途,他是在替她善后。
谢原:“听见没?”
岁安瞅他一眼,“哦。”
……
回府后,谢原先与岁安去见了母亲,孙氏见他果然回来得早,欢天喜地去张罗晚饭。
接着,谢原让岁安先回院子,自己带着五娘去见五叔五婶,大约两刻钟后才回来。
岁安问:“五叔五婶怎么说?”
谢原笑笑:“还能怎么说,本来也没什么。”
岁安没再说话。
谢原今日下值早,换了身舒适的白袍便往书房去了,岁安没打扰他,拿柄小锄头蹲在园子里摆弄花草。
玉藻像往日一样,趁着岁安干些闲活儿时随口说些事情给她听。
谢原今日在朝上转移重点,提出充盈国库之必要,引得众臣在重商与抑商之间争论不休,结果又牵扯出许多其他的问题,诸如赋税、徭役,甚至是土地分配。
岁安往日都当是干活时的背景音来听,今日却分了神,干活的动作一顿,抬头看向阁楼书房。
阿松见状,低声道:“郎君充任翰林伴驾左右,说不准圣人何时就拘他到跟前发问,难免要将政事搁在心头思索,以便随时应对。”
岁安若有所思,忽而抛下手中锄头,净手更衣,也跑去了阁楼。
谢原带了几分公文和信报回来,正坐在书案前细细详读。
信是松州那头送回的,那副画的买卖双方除了正常营生,再未发现端倪。
拘霍岭所言,万劼是发现了参与贪污的同谋才招惹杀身之祸。
所以他从销赃思路入手,在一场异常拍卖里发现线索,从而与岳母多年来查访的旧事挂了勾。
但其实这当中有一个误点。
霍岭想从贪污销赃入手没错,但他偶然撞见那副画的虚假交易,只能说符合销赃思路,却不能证明这桩异常的买卖一定是参与了漕运贪污的人在处理脏银,变赃为明。
而他之所以会顺藤摸瓜找来长安,还因他另生心思,想通过对岁安下手来引起轰动,逼着朝中重视这件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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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连他自己也不能肯定这件事。
如果把那副画的交易与贪污案剥离,单独来想,那就是疑似与怀玄妖道有关的乱贼尚在人间,可能还在经营买卖,且是隐藏身份,多道转手的买卖。
谢原忽然背脊生寒。
试问一个昔日的妖人贼子,逃出生天后暗藏身份来经营买卖,究竟只是想衣食无忧得一份安宁,还是贼心不死又有谋划?
想要谋事,有钱不够,还得谋权,若不能直接从朝廷内部下手,便是从地方官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