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周满想了想,道:“那还真是‘泥菩萨’了。”
两人不再说话,都只远远看着那边王恕为赵制衣施针。
一针连着一针下去,人却始终没有醒转。
周满隐约觉得情况不太妙。
她目光一转,便看见赵霓裳跪坐在竹床边,身上颈上都还有方才挡鞭留下的伤痕,却跟感觉不到痛楚似的,只关切地看着赵制衣,一双手无意识握在一起,似在为父亲祈祷。
周满一下有些出神,耳旁仿佛又响起了谁在弥留之际的哭声:“阿满,对不起,对不起……”
恍惚间有谁碰了碰她胳膊。
周满这才从过去的幻觉里脱身出来,转头一看,竟是金不换从旁边递了一杯茶给她。
大约是刚才叫了她两声没听见回,金不换有些探询地望着她。
周满只道一声:“多谢。”
接过茶来,却拿在手里没喝。
等待的时间,对谁来说都是难熬的,尤其是对赵霓裳来说。
足足过了有近两刻,王恕才停了下来。
赵霓裳的心早已悬到半空:“大夫,怎么样?”
王恕沉默了许久,垂在膝上的手掌慢慢攥紧,只带着几分歉然地道:“抱歉……”
只短短两个字,却好似晴空霹雳,砸到了赵霓裳头顶。
她近乎茫然地看着这位年轻的大夫。
王恕却觉自己实在难以承受这般的目光,垂下了眼帘,将赵制衣头顶神庭穴上刺的银针拔出,张口似乎想说点什么,可终究没说,只起身退到了一旁。
银针一拔,那赵制衣竟幽幽醒转,睁开了眼睛。
可方才听了王恕那句话的都能猜到,只不过是人死灯灭之前一口回光返照之气罢了。
他看见赵霓裳,便用那嘶哑的声音唤:“霓裳……”
赵霓裳眼眶已红,这是却竟笑起来,强将泪意忍了,仿佛很高兴似的,跪坐到竹床前,拉住了他的手:“父亲,你可算醒了,都吓坏女儿了。”
那赵制衣满面悲苦:“都怪我一时糊涂,连累了你……”
赵霓裳连连摇头:“没有,没有,父亲送的生辰贺礼,女儿很喜欢。”
赵制衣那一双浑浊的眼里便骤然滚下泪来:“我替人制了一辈子的衣,没想临到头来,竟没能给我的女儿裁一身好看的衣裳……”
赵霓裳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
赵制衣只颤巍巍从怀里摸出一本页角都发了卷的陈旧书册来,声音已变得断续:“霓裳,往后你自己做……”
赵霓裳将那书册接到手中,已泣不成声:“好,女儿自己做。就像书里写的那样,把西天的晚霞裁织成锦,用银汉里的星光拈作线,拿春江的水和秋山的叶染了刺上绣……那一定是天底下最好看的衣裳……”
在她轻缓的声音里,赵制衣仿佛能想象出那一件衣裳的模样。
于是这为人裁了一辈子衣裳的苦命人,终于慢慢笑起来,闭上了眼睛。
先前勉力举起的手掌,溘然落下。
春风堂内,静得一点声音也听不见。
赵霓裳将那一卷书攥得紧了,五指都发白,犹自强忍着。
周满从后面看去,终轻轻道一声:“都出去吧。”
她先抬步,从堂内出来。
略显料峭的山风迎面从剑门的方向吹过来,方才让她缓缓吐出了一口心中的郁气。
其他人也先后从堂内出来了。
一时尽皆无言。
那王恕方才施针救人,沾得满手鲜血,也忘了去洗,只这样徒然张着手,立在阶前。
周满见了,便捡起旁边桌上一方干净的手巾,向他递了过去。
王恕恍惚回头,将手巾接了,下意识先道一声:“有劳。”
待得低头擦了几下手,方才后知后觉,又重抬起头来看周满。
先前忙着救人,他完全没注意还有其他人跟着金不换一块儿来了。
而且这个人自己似乎见过。
金不换立了一会儿才缓过点神来,瞧见这一幕,便问:“你们也认识?”
王恕没有回答。
周满倒是坦荡,竟道:“见过,曾在王大夫馆中抓过药。”
金不换有些意外:“抓药?”
周满便收回落在王恕身上的目光,向金不换看了一眼,淡淡道:“我先前断了右手小指。”
“……”
金不换顿时不知该接什么话,哑了声。
先前在接云堂时,他一眼扫过去,就已经注意到她右手裹起来一截,分明是断了指。
只是旁人肢体的损伤,即便他心中奇怪,也不当开口询问,是以只作未见。
谁料现在随口一问竟恰好问到这里?
周满似乎并不避讳,十分坦荡,可金不换却莫名不敢再问。
王恕安静地看着她,自然是知道她在撒谎,且还撒得面不改色,可当日都不曾揭穿她刀伤的借口,今日自也不会揭穿她断指之伤的谎话。
他只慢慢低下头去,继续擦拭自己沾血的手指。
周满也不再说话。
几个人坐在了堂外树下一张石桌旁,金不换给周满、王恕二人都添了一盏茶,可还是谁也没喝。
堂外没了声音。
里面却隐约能听见一点哭声,过得有一刻多快两刻,方才渐渐止住。
这时外面忽然来了一行五六位侍女,领头的一个作女官打扮,穿着天水碧的长裙,亲自捧了漆盘,来到堂前。
金不换一抬头看见,下意识便拧了眉。
那女官见到他们,便停下脚步:“听闻霓裳姑娘送赵制衣来此救治,可是在里面?”
这是宋兰真身边的女官,名作“刺桐”,除周满外其他人都见过。
事实上,前世周满也见过她。
金不换起身道:“在里面。”
但王恕慢慢补了一句:“人已经没了。”
女官刺桐听见人在里面时,抬步便要往堂内去,然而王恕补的这一句,瞬间让她顿住了身形,一下惊愕地抬起头来。
王恕搭下眼帘没看她:“鞭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