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露已过,昼日便越来越短,才酉时,天色就暗了下来,天边也只余一缕夕阳正挣扎着被黑暗吞没。
逐渐昏暗的天光下,直古寨港口处帆樯林立,舳舻相接。一眼望去,船上岸上熙熙攘攘,一片繁忙的景象。不远处,也不断有着船只在排队等待入港停泊。
港口处一艘插着“孟”字旗帜的大船上,丫鬟小厮们正来来往往的忙碌着手中的活计。
房间内,苏婧宁正白着脸站在一张红木平角条桌前,脖颈处稳稳地架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
冰凉的触感激的她娇嫩的肌肤上排起了一串串的鸡皮疙瘩,她却只僵着身子,不敢动弹丝毫。
苏婧宁不自觉地咽了口口水。
斜对面的双鸾菱花铜镜中映出她毫无血色的脸和侧面一双冷漠幽深的眼睛。
而眼睛的主人一身黑衣把自己从上到下包裹的严严实实,正一只手拿着这匕首,另一只手则握着只精巧的珍珠簪子牢牢地抵住了旁边孟夫人的喉咙。
看着孟夫人面白如纸几欲昏厥的样子,懊悔、恐惧、郁闷,不甘占据了苏婧宁的内心。
谁能想到,她只是和孟夫人到里间拿个绣屏的功夫就撞上了贼人呢!
对方身上传来的浓郁血腥气和强烈的杀意,让苏婧宁瞬间头皮发麻。
只觉得要命丧当场。
可她不想死!
她才重生归来,血海深仇还没报,骨肉亲人还没救,怎么能窝囊的死在这里?
想到前世外祖母一家的凄惨结局,父亲那张沧桑衰败的脸,苏婧宁似是生出了无穷的勇气。
要改变将来要发生的悲剧,必须先活着才行!
苏婧宁定了定神,强压下心中的战栗低声开口:“侠士莫要冲动!”
“您有什么要求我们都会尽力配合的。”
听到她说话黑衣人低头看了过来。苏婧宁瞬间感受到对方冰凉审视的目光。
她顶着压力强自保持着镇定,一动不动地任由对方打量,以表示自己的诚意。
好一会儿,黑衣人才收回了目光。
虽没有任何的言语,但之前凝若实质的杀意明显淡了很多。
苏婧宁心中暗暗松了口气,试探着说道:“侠士可是求财?小女虽身家不丰,但也能略尽绵薄之力。”
孟夫人此时也终于缓过一口气,忙颤声道:“若是如此,妇人也愿助一臂之力。”
黑衣人没有说话,只略动了动匕首示意她闭嘴。
苏婧宁心中紧绷的弦却悄然松了些许。
只要没立即杀了她们,那就代表有缓和的余地。
她忍不住暗暗苦笑,着实没料到自己才重活一回就陷入了如此险境。
原本她自七岁时母亲去世便被接到了太兴府外祖家生活。
此次是收到苏家让她回去的信才搭的孟御史家的船一同进京的。
但前世因对苏府的抵触她直接撕了来信,硬拖到来年夏天才回去,并没有遇到此事。
苏婧宁心思急转。
这黑衣人的样子不像求财,更不像求色,却一身血气地藏到这里,那就只剩一种可能了。
他在躲人。
躲避别人的追杀或追捕!
想到这,苏婧宁心里大定。
这种人是最不愿意徒增事端增加暴露风险的,这样一来她和孟夫人就安全多了。
苏婧宁不由身体放松了些许,脸色也恢复了一丝红润。
既然黑衣人没有下一步的举动,那她也耐心等待好了。
可事情变化太快,苏婧宁刚这么想着,连接内外间的帘子就被人“唰”地掀开了。
“夫人!”孟夫人的贴身嬷嬷吓得叫出声,一屁股瘫坐在了地上。
苏婧宁心中一紧,生怕黑衣人手抖之下把她小命收了。
幸而对方好像暂无此意,依旧把这两把凶器捏的牢牢地。
外间的人却察觉到动静一窝蜂地涌了进来。
打头的是一个十五六岁的清秀少年郎,孟夫人的儿子孟禾。
紧跟着的就是苏婧宁的丫鬟念晴。
之后还有几个丫鬟婆子。
几人见了屋里的情形顿时乱成了一团。
苏婧宁大急,就怕他们有谁脑子一晕跑出去闹开再把黑衣人的对手招来。
黑衣人是走投无路了,那她和孟夫人可能也要被拉着垫背了!
顾不上还被挟持着,她忙喊道:“念晴,快去守着门别让人出去!”
念晴一愣,虽不明白苏婧宁的用意,但还是听话的站到了门口。
原本正要有所动作的黑衣人闻言眼神一闪,便不动了。
苏婧宁这才长出了一口气,放下了心。
孟禾此时也冷静了下来。
他忍着焦急拱手道:“还请侠士手下留情,若有所求,定双手奉上。”
黑衣人却理也不理,露着来的那双眸子平静淡漠,似还带着些许不屑一顾。
孟禾还待再说,苏婧宁却打断了他:“孟公子,侠士不会伤害我们的,大家都耐心等一会儿吧!”
黑衣人眼中闪过一丝满意。
孟禾却一愣,正要再说什么,外边突然喧哗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