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殊这一夜过得很沉重。
平息天灾并不足以喜悦,但收殓遇难者的遗体却足以悲伤。
尤其是韩月、齐监吏、小辘儿他们,一一讲述出这些死者生前的往事,让秦殊了解到,他们虽年纪不同、性别不同、家境不同,却都各自热爱着自己的生活。
即便是那个每日跑到虞寡妇门前言语轻薄的登徒子,也并非一无是处,他在外虽是个泼皮无赖,在家却是个孝子。母亲常年卧病在床,是他日复一日的悉心照料,最后他妻子嫌他母亲拖累,威胁要带着两个孩子改嫁他人,他却仍不愿放弃自己羸弱的母亲,毅然一纸休书解除了婚约。
若没听过他们的故事,那么这些人只是写在遇难者名录里的一个个冰冷陌生的名字,可一旦了解了他们的人生,这些名字就变成了一个个鲜活灵动的生命。
当夜色谢幕,天光熹微的时候,秦殊站在巷子口,眺望着东方缓缓升起的红日,久久无法释怀。
这一刻,他在心中,立下了一个宏愿。
“我要这世界,再无天灾!”
……
日始时分,秦殊和范勇便辞别了韩监吏,从青阳内城而出,往青阳书院返回。
此时正巧遇上儒生们晨读归来,二人与同窗们在书院门外交汇。
见两人彻夜未归,同学们都颇为好奇,其中有消息灵通者更是问询道:“秦兄、范兄,闻说昨夜青阳城内有天灾临现,此言当真?”
范勇马上兴奋道:“确有此事,非但如此,我与秦兄还恰好征伐了这场天灾!”
“什么?”同窗闻言惊愕不已,忙问道,“这青阳城中昨夜萌生的天灾,竟又是你与秦兄携手平息的?”
范勇平素少有这大出风头的机会,此前征伐曹家村天灾归来,也没能好好呈呈威风,这次好不容易得了机会,免不得挺起胸膛,高昂头颅,尽量摆出一派从容姿态,语调沉稳的说:“不错,这天灾正是被我与秦兄联手平定。”
说罢又很严谨的补充了一句:“不过还有巡查监的监吏从中协助,并非只是我二人平息了天灾。”
即便如此,秦殊与范勇接连平定天灾,也足以令同窗欣羡。
旁人一年中能征伐两次天灾,便已经是大造化了,秦殊和范勇却是一月之间平定了两起天灾。
此时一名同学羡慕的说:“秦兄、范兄真是好运气,竟接连撞见两处刚刚临现的天灾,想必这天灾萌生不久,征伐起来定然也没那么凶险吧。”
众所周知,天灾存在时间越久,征伐难度也就越高。
刚刚降临的天灾,比起长期存在的天灾的确要弱上一筹。
但范勇却不服气的说道:“便是刚刚临现的天灾,也同样凶险无比,莫要小觑了这柳街天灾,六名兵家门徒便丧命其中了。若非我与秦兄谨慎小心,怕是也难全身而退。”
秦殊也微微颔首道:“凡是天灾,必多凶厄,莫因为天灾只是刚刚临现便掉以轻心,否则吃亏的只会是自己。”
同学们闻言连忙欠身道:“受教了。”
范勇清了清嗓子,刚欲再说几句,人群中一道身影走出,沉声道:“天灾不可妄议!天灾不可妄议!尔等站在此处谈笑风生,可曾想过那些在天灾中无辜丧命之人?出于尊重,吾等也该慎言才对!”
秦殊和范勇根本不用看,便知道是李季来了。
范勇撇了撇嘴,心中虽微有不快,却也没当场发作。
秦殊则朝着迎面走来的李季拱了拱手,招呼道:“李兄。”
“秦兄。”李季回了个礼,祝贺道,“恭喜秦兄再次平定天灾,非但救城中百姓于水火,还可建功立德,提升修为。”
“谢过李兄。”秦殊微笑道。
李季轻轻颔首,随后又道:“夫子有言,让你回来之后便去书斋见他,他找你有事。”
“哦?”秦殊颇为意外,诧异道,“夫子因何事找我?”
范勇揣测道:“难道夫子得知秦兄你再度征伐了天灾,想要询问其中细节?”
“非也。”李季摇头道,“夫子昨晚便差遣我去唤秦兄了,只是秦兄迟迟未归,因此才耽搁到现在。”
“既是昨夜找我,与天灾应无关系。”秦殊沉吟道,“罢了,不管何事,去见了夫子便清楚了。”
说罢迈步就往书斋走去。
李季却连忙伸手拦住,提醒道:“秦兄,你莫非打算赤膊去见夫子?”
秦殊的儒衫在征伐天灾的时候撕烂了,此时无衣蔽体,按照礼节,他的确该去换上一件新衣,再去书斋赴约,但他既然非一般儒生,自是不在乎这些细节。
“赤膊又如何?真君子当坦诚相见。”
说罢他大步流星进了院门,朝着夫子的书斋潇洒走去。
望着秦殊背影,李季无奈摇头,同时心中不免忖度道:“这才不到月余,夫子便两次召秦殊登堂入室了,我焚膏继晷,日夜苦读,却从未有机会步入夫子的书斋……”
一旁范勇见李季表情复杂,望着秦殊背影怔然不语,不禁小声问道:“嘻,夫子又召秦兄入书斋,李兄可是嫉妒了?”
“嫉妒?”李季忙正色道,“君子无所争!见贤思齐焉,见不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