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题的盒子出来了。
按规矩,这时候他们是不能和任何人说话的,两人默然点头为礼,便要在大军护送下离开。
铁慈忽然叫住了他们。
两人愕然回首。
铁慈步下台阶,看了一眼那盒子,点点头示意去吧。
两人都有些莫名,贺梓看了铁慈一眼,铁慈对他笑了笑。
贺梓便也转身。
铁慈目送两人离开,忽然道:“拿纸笔来。”
立即便有人送上笔墨,铁慈也没进殿,就在廊下,就着身边太监的背,写了几行字,随即封好,对赤雪低声嘱咐了几句。
赤雪点头去办。
铁慈这才转身进殿。
小太监默默松口气。
铁慈跨进殿门那一刻,忽然回头,正撞上小太监偷偷瞧她背影的目光。
小太监心腔猛缩,冷汗瞬间流了满身。
铁慈却什么都没说,仿佛只是无意回首,对他一笑,便进了殿门。
吱呀一声,殿门关上。
小太监猛地靠在了门柱上,双腿往前支,才撑住了身子没滑下去。
他不晓得自己为什么要这么恐惧。
却只知道,方才那一回眸一笑,明明很美,他却如见洪水猛兽,从心底生出无上畏怖,战栗从心间遍布躯体,令他抖到浑身停不下来。
之前宫门广场上发生的事,这些三等太监是没有机会亲眼目睹的。
对于皇太女回来之后的一些评价,也不过一笑,觉得是夸大其词。
直到此刻,他才深切地感受到,一年历练回来后的皇太女,真的和之前不一样了。
宝剑砺锋,猛兽出柙。
……
鞭炮齐鸣,考官们入贡院。
正副总裁和考官们进院仪式隆重,长长的队伍最后还抬着铡刀,以示公正严明律法警示之意,前朝曾有考官科场舞弊,当场在贡院内就请铡刀给腰斩了,斩成两截还用手指蘸着血连写了五个惨字,这血淋淋的旧事震慑着所有被点为考官的人,日日凛惕,不敢行差踏错。
很多考生会在这时候去看热闹,沈谧也去了,抱着那只叫容易的猫。之所以只带这一只,是因为这一只最聪明也最呆不住家,生性如狗,喜欢被遛,早上能自己咬着绳子逼沈谧带它出去遛弯,沈谧没办法,只好带它出来看热闹,人多的时候就塞进背后的小书篓里,沈母特地给篓子编了盖子,中间留了洞,可以探出容易圆溜溜的猫头。
看热闹的人太多,沈谧给撞得东倒西歪。不知不觉就给撞到人群前方,眼看着衣朱腰紫的大员们鱼贯入贡院大门,走在最前头的就是贺梓,沈谧下意识长长作揖。
贺梓也看见他了,他认识这位书院高材生,微笑点了点头。
两人这一番互动看在周围考生眼里,顿时投过来许多艳羡目光,也有人神情复杂,满含审视。
毕竟春闱在即,事关考生终生前途,考官和考生之间的任何细节都会被注意并放大。
贺梓名声太盛,也并不礼贤下士,他府上不接受任何官方或者个人的投卷,也不接受任何人的攀交延请,他定下主考的时日本就比较迟,消息传出后人们蜂拥而至,却没有任何机会攀附,此刻众人见他对一个无名书生回礼,顿时窃窃私语。
容易从筐子的洞里奋力探头,好奇地看着大鸣大放的锣鼓队。
旁边酒楼上有人从高处看下来,目光一转,看见了容易。
沈谧此时已经察觉四周目光,立即向后退入人群,人太多,退得有些艰难,因此也就没有注意到,一左一右,都有人在向他接近。
沈谧刚退一步,后头一股大力涌来,将他猛地撞了出去。
沈谧跌在地上,撞破了手肘,低头正看见一双黑色的官靴停在自己面前。
沈谧立即意识到自己跌到了考官面前,挡住了考官的路,顾不得喊痛,赶紧爬起,头也不抬,一边致歉一边就退入人群之中。
他迅速让开,本想弯腰去扶他的贺梓手停在半空,他一笑继续前行,这不过是个小插曲,贺梓没放在心上,周围人虽然看见了,大多人也不在意。
沈谧退入人群,心上砰砰直跳,隐约觉得有哪里不对。
刚才跌出来,猫怎么没叫?
他伸手向后一摸,头皮一炸。
猫呢?!
筐子里的容易不见了!
沈谧惶然四顾,四周人头攒动,哪里去寻他的猫?
……
人群中,慕容翊一手把猫揣在自己怀中,一手捏住了一个灰衣男子的手腕。
那人拼命挣脱,却觉得仿佛被铁钳钳住,哪里挣脱得开。
慕容翊笑着,一步步地把他拽到自己身边去,在他耳边笑道:“相好的,你方才在做什么呢?”
……
考官入院仪式结束,学生们都赶回去做最后几日的努力,后日就要进贡院考试了。
也有人觉得临时抱佛脚没什么意思,茶馆酒楼里又挤满了人,很多人在议论刚刚上市又急速下市的慈心传第七卷,有人在私下交易。
书一旦禁了,反而因其神秘而越发受人追捧,最起码现在黑市上的慈心传第七卷盗版,价格已经飙升十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