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皇太子朗声道:“慕容翊在此立誓:有生之年,不离国土,不负臣民,不将大奉拱手让人。誓死捍卫金瓯无缺。违者天命不永,永堕阿鼻,与所爱之人生死不见!”
看见皇帝眉宇微动,仿佛是笑了笑,一只手缓缓抬起,似乎想要抚一抚儿子的头。
做那过往十九年不曾做过的事。
然而那一霎,慕容翊微微偏头。
眼神冷漠。
既然当初未曾予,如今倒也不必得。
今生之怨,至死不谅。
慕容尧手微微一顿,随即放下,再伸出时,左手一卷明黄缎卷,右手一方宝盖紫檀盒。
看见那两样东西的时候,所有臣子都跪了下去。
慕容翊凝视着眼前的圣旨和玉玺。
他曾经为这两件东西汲汲营营。
后来他想要的只是那个人身边的位置。
到得最后,他还是被命运驱逐,兜兜转转,不得不回到既定的轨道上来。
所有人都在屏息等待,既意外又是意料之中,等待这场与众不同的御辇传位到来。
没想到陛下如此看重这位太子,连正规的举行典礼大殿传位都等不及了。
只是等了很久,依旧没能等到皇太子接旨。
众人头皮发麻。
不是吧,这么不按常理出牌的吗?
皇位送到手中,也不要吗?
残存的几位皇子俯伏在地,心中又妒又无奈。
想要的人要不着,不想要的被追着喂。
但也就想想而已,连眼角都不敢往玉玺上瞟一眼,生怕被发现了,被认为有觊觎之心。
那就活不成了。
御辇上,慕容翊看也不看圣旨,直接道:“说好的撤回密卫呢?”
慕容尧笑了笑,无奈地放下圣旨,从袖中摸出另外一卷缎卷,道:“撤回密卫的旨意,你母妃的下落,迁葬之处,都在这里。”
慕容翊接了缎卷,抽出密旨,看了一眼,转头道:“老常。”
常公公意外,急忙趋前。
慕容尧看了一眼他比平日更弯的背脊。
“这事你亲自去办。”慕容翊把密旨递给他。
常公公躬身接过,转头看向慕容尧。
这个跟随了慕容尧一辈子,陪他上过无数战场的老太监,嘴唇蠕动,老眼里泛出泪花。
“陛下……”
这一去没个几个月回不来,他陪不了皇帝最后一程了。
慕容尧微微闭了眼。
他这心如铁石的儿子,是要他在人生最后一程,明白孤家寡人、众叛亲离的滋味。
要他在最后一刻,孤零零地走,见不着身边的任何人。
慕容翊的报复,无时无刻,至死方休。
他道:“去吧。”
又道:“办完了这件事,给他自由吧。”
慕容翊淡淡道:“随他。”
常公公伏在雪地上,行了大礼,“陛下,老奴去了。”
起身转身时,他举袖抹了抹眼泪。
群臣跪在地上,看着往日里深受信重,权势煊赫的常公公凄凉的背影,心里都寒浸浸的。
慕容翊看过了另外一张纸条,将纸条递给辇下的慕四。
慕四带人领命而去,不多时,远处射上一道烟花。
这是确认的意思,慕容翊这才转头。
对面,慕容尧缓缓放下茶杯,重新拿起圣旨和玉玺。
他的动作很慢,那不重的东西,托着仿佛重逾千钧。
慕容翊盯着他的手指,听着他越来越缓的呼吸,于令人窒息的静默中,数着他渐渐将要数不着的心跳。
他慢慢伸出手。
在他的手掌刚刚放到慕容尧手掌下方时。
慕容尧手掌忽然一阵痉挛,然后,蓦然松开。
圣旨和玉玺同时落下,落入慕容翊掌中。
与此同时,慕容尧身子向后轻轻一靠,双眼向天,微微吐出一口气。
便陷入了永恒的安静。
天地间风雪呼啸。
慕容翊端坐不动,凝视着对面那张永恒平静不怒而威的脸,眼神里无喜无怒。
今日的风雪,好像重明宫那晚的雪啊。
寒冷彻骨,无边悲号,携天际霾云滚滚而来。
仿佛这天,永远也不会晴了。
……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声悲号惊醒了发痴的众人。
“陛下驾崩了!”
悲声大作,群臣取冠缨,俯伏于雪地,送别大奉王朝第一位帝王。
御辇之上,慕容翊一手圣旨,一手玉玺,缓缓立起。
群臣跪着换了个方向,潮水般拜下。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显圣元年一月二十七,大奉开国皇帝慕容尧立国不足两月,于大奉都城汝州郊外御辇之上,崩。
皇太子慕容翊辇前即位。
年号崇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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