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宇对一切一无所知,他只知道自己被铁武神搬着走来走去,感受着头颅中最后一线温热也在慢慢消散。
他心中盘算的是如何向大鱼解释这一切,大鱼被时宇安置在自己的神魂内禁闭了一切,对自己躯体只有冥冥中的感应,并不会感到痛楚死亡。
自身碎那一刻起,惶恐不安的感觉始终拢在大鱼的心头,数次询问时宇有何异样,时宇一直安慰并无大碍,但他知道,一定发生了什么,不然时宇不会反复推托。
时宇是怕大鱼知道真相反应过于激烈惊动三位武神,直到周围一切静谧下来,才将一切和盘托出。
令时宇意外的是,大鱼并没有想象中的激烈反应,只在初闻或可死亡的时候轻轻跳动了一下神魂,之后便一直沉寂着,反倒是时宇忍不住内疚,主动许诺会给他重新找一具更好的躯体。
大鱼不置可否,仅仅问了一句便让时宇接不下话:“那我,还是我吗?”
这句话在当年文神王询问时宇是否愿意接受换体时,他自己也这么说过,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他从小就牢牢记住脑子里。
可眼下大鱼的身体已经全凉了,就是清池清溪两姐妹复生,立刻布下界阵怕是都救不回来。
时宇不答,大鱼也不多问,他知道眼下的一切都由不得自己做主,而且数日与时宇的接触,明白他不是恶意妄为之人,眼下情景必然是意外造成,再死一次并没什么可怕,唯一放不下的,是即将到来的一个人。
“丑丫头快到了吧……”大鱼轻轻问道。
时宇正苦思自己如何挽救当前的局面,骤然听到大鱼吐出这么一句话,内疚之心更重,他早忘了这个茬。
感觉大鱼再次沉寂下去,莫名悲伤的情绪从那一缕神魂中隐约不断渗入时宇神魂内,时宇仿佛也被勾起了同样的伤感,一种久踞心头却从不愿与人说的痛楚渐渐浓烈起来。
这种心底之痛,唯有用虚幻的甜蜜回忆方可稍加抚平,可那甜蜜却像是蚀魂毒药,仅有霎那愉悦便会久堕迷失,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反反复复永无止境。
不知不觉陷入回忆迷失的时宇,突然觉得神魂一热开始变得轻松,不属于自己的部分慢慢消散,竟是大鱼自己开始崩解,陡然清醒的他感知大鱼的身体已经彻底冰寒。
一定是冥冥中的联系完全断绝,大鱼知道事不可救,已经彻底陷入往事迷思之中,不自觉放弃了最后一点生的希望。
时宇觉得不能这么拖下去了,有没有大鱼,他都要开始冒险。周围已经一个人都没有,再不会有外力帮助或是阻碍他。
时宇强行压迫大鱼逐渐消散的神魂凝在一处,一旦神魂尽散真灵没了依托,他就会真正死亡。
勾勒出无数大阵雏形,时宇在心中深深吸了一口气,他只有不到一息的时间遁出神魂,布下这些不成熟的阵法隔绝天齑。再最多有一息的时间取出自己的身体归复原位。
也许这两息受到的重创,就会让他回到比在碑室还惨重的伤势中。
但已经顾不得这些了,没有自己身体的支撑,时宇也没有足够的力量逃离布武战院。
“嘶~”连空气都凝固的深深岩室中,刮起了一阵微风,一具静躺在地的圣棺突然震颤开裂,一具人形从中猛然站了起来,却久久未动。
仿若亘古无声的岩室刚有骚动便立刻沉静,微微荡起的浮尘在黑暗中飘荡片刻,又慢慢飘落于地。
那身影缓缓扭转着头颅,打量四周。
时宇已经回到了自己的身体,周围一片黑暗,却不妨碍他强大目力清楚地看明周遭一切。
忽然,黄绿色的荧光亮起,空气中像是注进淡淡水汽。
时宇心中一惊,猛然四顾,清曦光芒随着他的转动缓缓氤氲流转,营造出一幅惨淡而梦幻的画卷。
“这就是武神殿?好诡异的地方。”时宇走出圣棺,将棺盖合拢,之前他并不知道会有这种异彩光芒出现,缩在棺内亦未有任何感觉,盖紧棺盖是怕这光芒对大鱼的躯体别有伤害。
扭头看看其他圣棺,还是死一般的沉寂,黄绿光芒只在棺外轻拢,不见其他异常。
光芒来得快,去得也快,岩室转眼又恢复了黑暗。
时宇轻轻揭开大鱼所在的棺盖,急于查看碎体是否有损伤,出乎意料,大鱼的躯体竟然出现了许多连接碎块的细小筋肉。
只是这筋肉实在是太过细微脆弱,时宇只是掀开棺盖造出些微风,他们就纷纷断裂细碎,惊得时宇急忙屏住呼吸,再次缓缓盖拢。
“真没想到啊!明明盖棺之前没有这些的,这圣棺究竟什么来头?既能隔绝天齑,又能催生躯体保持不灭!”时宇喃喃自问,迈步走到另一具圣棺之前。
伸手掀起半片人身的棺盖,映入时宇眼帘的,是一具密布蛛纹的枯尸。
那枯尸在时宇掀开棺盖的一刹,勉强睁开了眼睛,两道孱弱而隐含威吓的目光直射时宇面庞,只是他太虚弱了,根本看不清眼前的黑影是何模样。
可也仅是些许威吓而已,垂死的武神根本无法开口斥问何人胆敢打扰他的沉眠,这贸然的举动已经毁去他无数年煎熬得来的些许稳固,心中败坏可想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