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征似乎并未打算让唐培义他们也知道承德太子后人尚存于世的消息。
未免走漏风声,暂且将俞浅浅母子安排在城郊一处别院藏了起来,长宁听说宝儿他们就在蓟州,闹着要去看宝儿,樊长玉想着两个孩子在一起,有个玩伴也好,同谢征知会过后,便带着长宁去了一趟别院。
两个孩子重逢,倒是出乎樊长玉的意料,他们没有立马玩做一片,而是眼眶红红地,都不说话。
樊长玉逗长宁:“不是闹着要来看宝儿吗?怎么看到了又不说话?”
长宁揪着她一片衣角,抿了抿唇才看向同样站在俞浅浅边上的俞宝儿:“我没骗你,我说了会让阿姐和姐夫去救你的吧?”
樊长玉和俞浅浅都在笑,只有俞宝儿朝着长宁轻轻点了头:“我知道。”
俞浅浅同樊长玉道:“小孩子长时间没见了,瞧着都生疏了,让他们自己玩一阵吧,转头就熟稔了。”
她邀着樊长玉进屋坐,放任长宁和宝儿在外边玩。
院子很大,院外又有守卫,出不了什么事。
长宁垂着脑袋用鞋帮子杵地,不太高兴。
倒不是因为旁的,而是原本跟她一样高的俞宝儿,半年不见,竟然已经高了她半头了。
她晃了晃手上一堆小玩意,一股脑全塞给俞宝儿,说:“这是赵大叔给我新编的蝴蝶和蝈蝈,都给你。”
俞宝儿不知道哪里惹了她不高兴,问:“那人带走你后,没打你吧?”
说起自己当时被随元青带到战场,长宁这才来劲儿,坐在石墩上,手舞足蹈比划:“他可凶啦,他把我放到比好几个我还高的大马上,在黑乎乎的晚上带着我在山野里跑,死了好多人,山上的鬼都在风里乌拉拉地哭……”
俞宝儿脸色不太好看:“他带你去战场上了?”
长宁终于想起那群人打仗的地方是叫战场,连忙点头:“还好我姐夫来救我了,那个坏蛋打不过我姐夫,就把我往天上扔,拿他那个碗口粗的枪戳我,被我姐夫用比柱子还粗的兵器打退了!”
她说着还张开双臂比划了一下有多粗。
俞宝儿想象了一下谢征在马背上抡着大柱子当兵器的情形,皱了皱眉,才如她所愿说了句:“你姐夫真厉害。”
长宁赶紧骄傲地挺了挺小胸脯:“我阿姐第一厉害,姐夫第二厉害。以后你别怕,再有坏人来了,我保护你!我阿姐现在当将军啦,手底下管着好多人呢!小五叔叔、小七叔叔,还有小秦叔叔他们……”
樊长玉同俞浅浅在房里说话时,朝外看了一眼,见两小孩坐在台阶处,摆弄着一堆小玩意,不知在嘀嘀咕咕说些什么。
俞浅浅笑道:“宝儿这孩子从前不认生的,被关在长信王府上那段时日,也不知受了些什么罪,我再见到他时,他就不爱笑,也不爱说话了,听说还给他找了玩伴,但他也不搭理,看他跟宁娘又能玩到一块去,我便放心了。”
樊长玉道:“兴许是被吓到了。”
俞浅浅说:“我这一生,已别无所求,唯一记挂的,也只有宝儿了。”
樊长玉听出她是忧心俞宝儿往后的处境,安抚道:“别怕,宝儿现在不是反贼余孽,他是承德太子的后人,没人敢拿宝儿怎样的。”
俞浅浅苦笑道:“宫里那位,容得下承德太子的后人吗?”
这话把樊长玉问住了。
李家目前已经跟齐旻联手,想让小皇帝退位,小皇帝只怕已视承德太子后人为眼中钉,肉中刺。
樊长玉只沉默了一息,便道:“我会尽我所能护着你们的。”
樊长玉对宫里那位皇帝的印象并不好,昔日叛乱尚未平定,为了让谢征安心娶长公主,皇帝就不惜治自己一个武将于死地。
忠诚与否,似乎并不重要,只要挡了路,就该被除去。
齐旻此人,他能为了扳倒魏严,跟李家一起想出视万千将士的性命如儿戏的毒计,樊长玉也不觉得他上位了能当个好皇帝。
大抵是因为前十几年只是个闷头只顾自己温饱的小民,樊长玉对皇权虽是敬畏,却也没到愚忠的地步。
这天回去后,她专程去找谢征,谢征在处理堆积在案头的公文,她便坐在一旁发呆。
谢征问她:“有心事?”
樊长玉问:“你说,皇帝要是想杀了宝儿怎么办?”
谢征嗤道:“他如今自身难保。”
他把一封从京城寄来的信件拿与樊长玉看。
这些公文都写得咬文嚼字的,樊长玉看得吃力,好不容易看懂了其中意思,她瞪大眼道:“李家人想要齐旻正式出现在朝堂上了?”
信上所写的,不是旁的,而是钦天监官员夜观星象,看出帝星有异动。
而朝中几员耋耄老臣,纷纷说自己夜里梦见了先帝,先帝涕泗横流,言不忍承德太子之后流落民间。
如今整个京城都流传着皇长孙没死的言论,又说这几年大涝大旱,都是天子德不配其位。
百姓对魏严架空皇权早有不满,小皇帝给群臣和世人的印象也一直是懦弱无能的,眼下正好有了个宣泄口,百姓都叫嚣着让承德太子后人继位才是正统。
皇帝从前还靠李家打压魏严,眼下李家已同他离了心,他手上那点实权,扳谁都扳不到。
谢征近乎笃定地道:“魏严也在做局,李家图穷匕见之际,便是魏严收网之时。”
京城,皇宫。
御书房龙案下方的台阶上,奏疏早就扔了一地,能砸的杯盏器具,也早砸光了。
“反了!全都要反了!”
身边再无东西可砸,皇帝齐昇(shēng)气得将龙案也推翻在地,宽大的龙袍拖曳在地上,叫他自己不小心踩到,跌了一跤,额角都在台阶上磕出血来。
今日的盛怒,跟最初李家弹劾魏严的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