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眼漠视前方的人, 忽而冷冷侧目瞥了他一眼。
正好一股冷风袭来,公孙鄞也不知是被风给吹的,还是被那个眼神给看的, 顿时只觉后背凉飕飕的。
他赶紧调转视线看向远处的城楼,摇了两下羽扇,转移话题道:“城楼上的反贼已被弩兵挫尽了锐气, 可攻城了!”
谢征亦收回目光,再次看向被雷云压得显出几分低矮的康城城楼, 薄唇吐出两个字:“攻城。”
身侧的传令官得了他指示, 登上军阵中临时架起的高台,大喝一声:“攻城——”
铺展开的军阵一直延伸向康城城门外的旷野, 军令仅凭呐喊是传不到那般远的, 百十来名旗牌官自阵前听得号令后,便举着令旗驾马沿着军阵中留出的一条可供人马同行的小道, 飞奔向后方整齐陈列的各个方阵, 高喊:“攻城——”
一时间康城城楼下方,只见黑铁大军如潮水带着摧枯拉朽之势往前推进,黑沉沉的军阵里, 猩红的令旗如同游龙在黑色的海波里翻滚,厮杀声撼得天幕那低垂的雷云似乎都凹陷了几分, 远处的康城城楼恍若成了这涌动的黑水军潮里一只一个浪头就能被掀翻的单薄小船。
城楼上的守军本就被先前那波飞蝗过境似的箭雨挫没了士气,此刻再瞧见下方如狼似虎扑来的燕州军,一个个地吓得脸都白了。
哪怕燕州军已进入了城楼的弓箭射程, 城楼上都没一个人反应过来放箭。
所有人心中都只有一个念头:完了。
这场仗根本就没有再打的必要了!
随元青气得拔剑砍了一名离自己最近的弓兵, 喝道:“愣着做什么?放箭!”
城楼上的守军这才手脚发软地搭箭拉弦想放箭, 可一双手实在是抖得厉害, 几乎连弓都拉不开, 勉强放出去几支箭,也是没射出几丈远便掉落了下去,压根没有半点伤害性。
副将好歹也是见过几次大场面征战的,可看到城楼下方海潮一般涌来的燕州军,还是被吓得心魂俱颤。
那军阵末端,仿佛跟天上黑沉得快要压下来了的雷云连在了一起,只叫人觉着整个康城都被这片黑色包裹了去。
莫说底下的小卒,便是他,也小腿肚发软,哪还提得起半分战意。
他越过几名在垛口处抖着手放箭的弓兵,寻到随元青,惶恐道:“世子,康城势必是守不住了,属下掩护您快撤,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随元青冷冷转过一双青黑阴沉的眸子,盯死物一般盯着那副将:“撤?还能往哪里撤?”
副将嘴边的胡子动了动,眼神飘忽不敢同随元青对视,他当然知道除了崇州,随家也只有康城这一条退路了。
掩护随元青撤是假,他自己不想在这场必败的大战里白送了性命才是真。
随元青不知是不是看破了他的心思,忽然把那柄刚砍过弓兵的剑架到了副将脖子上。
还带着粘稠鲜血的冰冷剑锋同颈侧的皮肤相抵,副将脖子上几乎是瞬间就起了无数鸡皮疙瘩,眼底里流露出惊恐之色。
随元青接手康城后,他好歹也在他手底下有些日子了,知道他一贯喜怒无常,疯起来谁都杀。
他的反应显然取悦了随元青,对方望着他勾唇笑了笑,嗓音听起来温和又阴森:“马将军若再说这等乱我军心的话,本世子定斩了你这颗头颅。”
副将清楚随元青的实力,就算他守不住康城,可在城破之前取自己性命还是绰绰有余,当即就表忠:“末将便是死,也会死在这城楼上,末将只是担心世子安危!”
他说得冠冕堂皇,随元青也不想再细究其中真假了,只似嘲非嘲地看着他道:“马将军一腔忠勇,本世子甚慰,指挥将士们守城去吧。”
副将在刀口下捡回一条命,如释重负,赶紧抱拳往别处去了。
随元青回首继续望向下方的战场时,脸色连那一丝冷笑也维持不住了,撑在城墙垛口石砖处的手青筋凸起,下颌咬得死紧。
雷雨来临前攻城,还弄出这般浩大的阵势,从古至今大抵也只有他谢征一人了。
但凡读过些兵书的,都知道不能在暴雨天气里打大型攻城战,疾风和雨势会大大锐减箭镞的射程和伤害性。
可谢征就是反其道而行之,并且还成功了。
弓箭的射程会因暴雨前的大风而受限,所以他用了比弓箭射程更远,威力更大的踏.弩。
黑云压城,燕州军铺开的军阵亦是如一波黑色的汪洋,人借天势,光是这股视觉上的冲击力就已经吓破了康城守军的胆。
兵法中的上策,从来都是攻心。
在打这场仗前,他也从来没想过,会有人把攻心之策,用得这般简单直白又绝妙透顶。
从前他总是不服谢征的,觉得他不过是虚长自己几岁,又有着他爹谢临山在军中留下的声望,恰巧又有那等战场上的机遇,才让他立下了那些军功。
换了自己去,他做得不会比谢征差。
可几回交手下来,他心底那股宿命感和挫败感越来越强。
他这一生,也成为不了谢征。
他靠学兵法奇谋才有今日,可谢征是能再创兵法奇谋的人。
这世间,最让人嫉妒,也最让人无力的,便是那份用尽十成努力也比不过的一成天赋。
燕州军已抵达城下,云梯搭上城墙,城楼上的守军仓惶放箭和投掷滚石,被攀爬云梯的燕州军用精钢打造的圆盾挡了去。
城门处,几十人抬着攻城锤喊着行号正撞着城门,上方的守军抬起圆木和石块往下方砸,却又有燕州军把圆盾并拢到一处,护着抬攻城锤的将士组成一个半弧形的硕大铁壳。
城楼上投掷的那些石块滚石落到盾上后,又滚落在地,城楼下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