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 樊长玉刚回军中,就被陶太傅叫了过去。
她还以为陶太傅是为了检查让她抄的书,捧着谢征帮忙抄写的那一摞纸张前去, 却发现陶太傅那里还有旁人。
对方瞧着年近四十,眉眼间一派儒雅清正, 并未着甲, 瞧着像个文官。
樊长玉不认得他,便只唤了陶太傅一声:“义父。”
那中年男子自樊长玉进帐来, 就一直在端详着她,目光和蔼又带着几分沉重, 还有几分说不清的欣慰和担忧在里边。
樊长玉心头甚觉怪异, 但见对方并无恶意, 便也只任对方打量。
陶太傅瞧见樊长玉, 说了声:“你来了。”
他似乎并没有引荐樊长玉与那人认识的意思, 只道:“这是军中一位将军, 听闻你杀了石虎,甚是好奇,想看看你的武艺。”
樊长玉没料到对方一身儒袍,竟是个将军,忙抱拳一礼,“见过将军。”
那中年男子正是贺敬元,他在樊长玉身上看到了几分故人的影子, 心下百感交集, 问:“你会武?”
樊长玉答:“会一些。”
哪怕心中已有了猜测,贺敬元还是问:“何人教授的你武艺?”
樊长玉道:“家父。”
贺敬元问:“可否同老夫过上几招?”
樊长玉看向陶太傅。
陶太傅捋须道:“这位将军也擅刀法, 且让他指点你一二吧。”
樊长玉便抱拳道:“还请将军赐教。”
军帐内地方狭小, 施展不开。
二人到了帐外演武, 各持一柄长柄大刀。
樊长玉率先展开攻势,刀风迅疾,所向披靡,贺敬元一开始只守不攻,且战且退,为的就是看清樊长玉的招式。
快退到军帐边上时,他才猛地转守为攻,所用的正是樊长玉先前的招式。
比起樊长玉的一味求猛,他的刀法明显更沉稳,进可攻,退可守,张弛有度。
樊长玉还想再变换攻势时,却被对方抓住了一个防守上的漏洞,刀刃直指她脖颈。
樊长玉手中的刀却还没来得及送出去,顿时心中暗自一惊,她虽缺少实战经验,但从前被拘在家中,唯一的乐子便是练习他爹教的这套刀法,樊长玉自问是无比熟悉其中的一招一式的。
可此番同这位将军交手,她却有种对方比她更熟悉这套刀法的错觉,甚至怎么拆招都了如指掌。
见她怔愣,贺敬元收了刀问她:“你可知你方才那一式的漏洞在何处?”
樊长玉恭敬抱拳道:“恳请将军指教。”
贺敬元说:“这套刀法,想来是你一招一式练了太久,出刀才过于死板,必须打完这一式,才出下一式,但战场上瞬息万变,一击不成,换一击便是,哪能被人家破了招就乱了阵脚?”
这番话,的确点出了樊长玉刀法的缺陷所在,她使杀猪刀时,还长能杀对方一个出其不意。
用长柄刀法,碰上武功路数不如她的,她必胜无疑,但碰上贺敬元、谢征这类精通各式兵刃打法的,就极为受制。
樊长玉心中敬意陡增,感激道:“多谢将军!”
贺敬元见她听明白了,眼底除了复杂,还有些许淡淡的欣慰,他道:“我且再指点你几式。”
二人便在军帐外的这片空地上继续切磋,樊长玉每使出一式,贺敬元都点出其中的不足之处,并告诉她破招之法。
直到一名亲卫模样的兵卒寻了过来,贺敬元才停下,让樊长玉先回去自行参悟今日所学。
樊长玉拜别陶太傅后,带着一脑子的刀法招式回去了。
陶太傅见樊长玉走远了,贺敬元都还望着她离开的方向出神,道:“我从前便觉着那孩子心眼实诚,心性又坚毅,不管置身何地,都保持着一份良善,是个好苗子。后来听你说了她是那老头子的后人,方才明悟,这份大智若愚,是肖似她外祖父。”
贺敬元郑重对着陶太傅一揖:“故人遗孤,敬元便在此托付与太傅了。”
陶太傅叹了口气:“一个小子,一个闺女,手心手背都是肉。但前尘皆已作古,当年那些事发生的时候,两个闺女都还没出生,又关她们何事,无论如何,老夫都会护她们周全的。”
贺敬元又是深深一揖。
陶太傅道:“九衡那边,且先瞒着他。”
贺敬元忧心道:“就怕纸,终究是包不住火。”
陶太傅拍了拍他的肩:“敬元呐敬元,你还是不够了解你家丞相。你当真以为,他是十几年后才查到孟叔远的女儿女婿在你的庇护下,躲在清平县?”
贺敬元怔住。
陶太傅负手望着远山与天际交接处道:“当年的事,或许并非你想的那般。你我都知晓孟叔远的为人,他是万万做不出那等不分轻重之事的。奈何锦州城破后他便自刎于帐中,身边重将也在后来的战役中死伤殆尽,再无从得知当年的真相。可若说是魏严一手策划的这一切,孟叔远后人手中还握着他构陷的证据,只怕他宁可错杀一千,也不可能放过一人,又岂会放任对方远逃至边陲之地,偷生十余载?”
贺敬元苦笑道:“当年祁林兄带着孟将军独女寻到我,便同我说,丞相给他的指令是杀孟将军独女。他下不去手,这才伪造了自己和孟将军独女坠崖而亡的假象。若如太傅所言,丞相一开始就有意留他们一条活路,为何后来又命我手刃昔日袍泽弟兄,几次三番派死士前去樊家找那东西?”
若有老将在场,便该知晓贺敬元口中的“祁林”,乃是魏府家将魏祁林。
魏祁林原先并不姓魏,也没有名字,只是魏家买回去当死士训练的一个仆役,因他天生巨力,在习武上又颇有天赋,才被魏家当家将培养。
魏严手中本是一点兵权都没有的,全靠贺敬元和魏祁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