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宫人的话似乎并没有在柳姒心中留下什么痕迹。
她一日日地期盼着自己的死期早点到来。
直到那个清晨,重华殿的殿门被人从外头打开。
她看着一个纤细的身影沐着晨光从外头走进来。
那人一身普通的宫女装扮,面覆素纱,只能看见一双柔和到极致的眸子。
柳姒微微一怔。
她好久没有看见过这般带着善意的眼神了,于是她问道:“你是谁?”
温柔的声音响在她耳边,柳姒听见她说。
“我叫珠娘。”
……
柳姒不明白为什么珠娘会出现在重华殿。
珠娘同她解释说,她是被调到此处的,以后就是她来照顾她。
最开始柳姒还嗤之以鼻。
什么照顾,说得好听罢了。
可后来她发现竟真的是照顾。
珠娘与那些宫人都不一样。
珠娘不会嫌弃她将衣裙弄脏,不会粗鲁地把馊了的饭菜灌进她嘴里,不会对她露出嫌恶的表情,不会骂她脏。
她会将她身上擦拭得干干净净,会为她穿上染着皂荚香气的衣裳,会用勺子将新鲜饭菜一勺一勺地喂她吃,会在她腰疼时为她按揉,会在她睡觉时将她抱在怀里轻柔地哄她入睡,嘴里还哼着陌生的小调。
那小调柳姒至今都还记得。
摇啊摇,摇啊摇,船儿摇到外婆桥;
外婆好,外婆好,外婆对我嘻嘻笑……
这小调柳姒从未听过,她问过珠娘:是何处来的。
珠娘将她抱在怀里说:“这是我家乡的小调。”
柳姒又问:“那你家乡在哪儿?”
珠娘说:“很远很远,我已经很久没有回过家了。”
柳姒接着问:“那你会想家吗?”
其实她想知道的是,她会因为想家而离开她吗?
她害怕珠娘离开她。
提起家乡,珠娘神情有些惆怅,不过很快又释然:“一开始的时候会想吧,不过后来想的次数就少了。”
她手一下一下轻轻拍着柳姒的肩背上:“如今我有我的小公主了,我就不想家了。”
小公主?
柳姒茫然。
是说的她吗?
“我现在已经不是公主了。”她道。
珠娘轻柔地摸了摸她的脸颊:“在我心中,你永远是我的小公主。”
听罢,柳姒有些窃喜。
她埋进珠娘香香软软的怀中,偷偷地笑,她说:“你要是我阿娘就好了。”
她看的话本子里,那些人的母亲就是这样温柔,不过她自小就没有母亲,她也不知道母亲是什么样子。
约莫就是珠娘这样的吧。
她沉浸在自己的欢喜中,丝毫没有察觉到珠娘因为她的话而愣怔了很久。
……
老天似乎见不得柳姒好过,在她终于有了一丝生的希望时,又将她的希望重新浇灭。
她如往常一般醒来,却不见珠娘的身影。
她以为珠娘有事出去了,于是在殿里从早晨等到太阳将落,再等到月至中天。
从满怀希望等到满心绝望。
都没有再等来珠娘的身影。
她头一次离开了那张她躺了两个多月的床榻,艰难地拖着下半身爬到殿门前。
柳姒从没有觉得重华殿这样大过,大到天将将亮,她才从床脚爬到殿门前。
费力地抬手,一下一下地敲着门脚,嘴里喊着。
“珠娘,珠娘……你在哪儿……”
到最后她近乎是绝望地哭着,如同一头失去母兽的幼兽般,坚持不懈地拍打着沉重的殿门。
“有人吗……有人吗……”
她说。
可是哪里来的人?
这座重华殿人人都嫌晦气,谁会来?
没有人会来的。
她就那样趴在殿门前,等了足足两日。
直到心里清楚地知道珠娘不会再出现时,她才麻木地又爬回了床边。
一声微弱的猫叫吸引了她的注意。
她转头,看见一只幼猫从窗台上跌了进来,跌到她的眼前。
那只幼猫也同她一样,后腿是残的,不知是自己爬进来还是被谁扔了进来。
那只幼猫就这么躺在柳姒眼前,不能动弹地低叫着,看样子也不过是苟延残喘。
和她一样。
柳姒看着那猫叫了半日,叫到最后它连微弱的气音都没了。
只能睁着眼睛,腹部的微微起伏昭示着它还活着。
太痛苦了。
于是柳姒将它掐死了。
这样活着太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