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哪里是道歉,分明是威胁。
文昌郡主昔年对付皇帝族兄的那一套,在凌家主仆这里可行不通。
“你这老东西,你对我家小姐做的事,便是下十八层油锅都不为过。如今你软绵绵地跪一跪,便想要我家小姐原谅你。”
“我呸,你想得美。”
碧玉从凌照水后头冒出来,一顿数落后可算是逞了一回怨气。
傅柯羽蹙眉看了凌姑娘一眼,
“照水,母亲已经时日无多了,恳请你,高抬贵手吧!”
凌照水瞥了一眼形容枯槁的文昌郡主,她对她有怨,有恨,却没有耐心:
“说吧,你们到底想要什么?”
先是求婚,后是下跪,凌照水有些懵。
“老朽罪有应得,只想求凌姑娘在肃王殿下面前美言,”文昌郡主说着,深看一眼身边的儿子,
“不要牵连无辜。”
“云韶宫的事,柯儿他是不知情的。”
文昌郡主的这一句“不要牵连无辜”几乎要把凌照水逗笑了,风水轮流转,曾几何时,她也曾仰望郡主娘娘的赫赫威仪,恳求过:
“父亲有错,也已伏法。但凌氏的上千家眷,她们是无辜的,恳求郡主开恩,予其荫蔽。”
彼时凌捭阖伏诛,上千凌氏家眷面临流徙之祸。唯有仰仗贵族权威,才能让她们免于灾祸。他们都是些世代受凌家荫蔽的老弱妇孺,凌照水一时不忍,遂答应了傅柯羽的求婚。
为求荫蔽,她甚至向文昌郡主承诺过:
“此事风头过后,无论和离或休弃,但凭郡主吩咐,照水感恩戴德,绝无半句怨言。”
可纵使如此,文昌郡主也不愿意高抬贵手,她只想,落井下石。
诚然,那时不可一世的文昌郡主又怎会料想到,有一天,她和整个文昌郡主府的命运,会落到凌照水区区一届罪奴的身上。
肃王武瑛玖强势查封了云韶宫,挖出萝卜牵出泥,一张罪状将文昌郡主府推上了断头台。
可似乎,肃王的目标不仅仅是文昌郡主府。
事发后,文昌郡主府四处走动,肃王府透出了口风:
“郡主浸淫官场多年,应该很清楚,这是株连之罪。”
文昌郡主老了,拖着残驱苟延了多年,死对于她未尝不是解脱。
这些年她病居别院,儿子傅柯羽又因跟她生了嫌隙,早已开府别居。如今文昌郡主府虽然仍打着她的旗号行事,但实权早已落在了旁支手上。
旁支乏善经营,那云韶宫背后如今势力盘杂,也早非文昌郡主府一家独大。
但肃王的顺藤摸瓜里,似乎只在乎文昌郡主府。
文昌郡主不会怜惜他人的性命荣辱,但是,独子傅柯羽却是她的命根啊。
他是大雍开国以来最年轻的内阁学士,他腹有诗书才华,能写锦绣文章,他有着灿烂光明的前程,文昌郡主从前不允许他的无限荣光里沾染罪臣的阴影,今日更不会甘心,让他就此沦为,罪臣之后。
文昌郡主苦求肃王开恩,可肃王只有一句话告诫她:
“解铃还须系铃人。”
多日来,文昌郡主惶惶不可终日,她彻夜研究那罪状,终于窥得了肃王话里的玄机。
肃王着人整理、亲自验看的那一纸罪状上,文昌郡主的罪责除却敛财、伤命、私设牢狱之外,还有一条格外刺眼:
折辱罪臣之女,令其在云韶宫中饱受摧残。
肃王既下了决心整彻权贵,以文昌郡主所犯杀人放火诸多罪责论,百死不得赎其身,平添上这一条,既不特殊也不显著,既不能加重对其的惩处,也不能令其顿生悔意,一度令奉笔者纳闷:
“殿下当真要添上这一条?”
云韶宫及文昌郡主府昔年的所作所为,肃王武瑛玖往日并非没有耳闻。
诸如文昌郡主之类的老皇族老功勋曾是皇祖争位的重要推手,他们世享着先祖厚恩,在京都城内横行霸道、胡作非为,几乎已成习性。
更为头疼的是,这些贵馈功勋几代以来,早已凭着联姻、权钱之交,形成了牢不可破的团体。牵一发动全身,想要彻底铲除他们,实则不易。
不易,不等同于,不为。
迎难而上,是大雍肃王的本色。
然肃王辖涉未及刑狱,诸多罪责难觅实证。若非平远侯府凌姑娘一番陈情,实则他还无法如此迅速地将云韶宫的幕后黑手与日渐式微的文昌郡主府对应。
此番他既有了方向,也有了决心。雷厉风行下,肃王武瑛玖少见地以强权开道,破除了诸多壁垒,隔绝了无数声音,关停云韶宫,并竭力搜罗文昌郡主府的罪证,
几乎可以说是,一意孤行。
那一纸罪状,是肃王属官基于无数证人的证词整理而成的概要。为明其实,其中每项条陈都有诸多证人证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