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岩苍白的脸竟开始泛红,到底在人前忍下了愤怒,一挥宽大的衣袖,一掌拍在江溪脸上。
“废物!”
目光却始终与龙姚相撞,谁也不肯认输,“分内之事,就不必劳烦三妹妹了,孤自会调教。三妹妹只管做好自己的事,不惹父皇烦心就好。”
席尾的黎橙见到这一幕,急得险些起身,却被身后侍从牢牢的攥住衣角。
眼见二人即将交锋,上首圣上身边的丽妃忙道,“好了,父皇的寿宴岂容你胡闹!你二哥哥是太子,你要格外尊重些!”
说罢,又是一阵娇滴滴的轻咳,惹得圣上担忧爱怜。
龙岩实在看不下去,起身拱手道:“父皇,容儿臣去更衣。”
又转身瞪着江溪,“愣着做什么,起来随侍!”
出了大殿,瞥见江溪泛红的双眼。
龙岩竟有些不知所措,终是自己叫她在人前受这般屈辱,只是仍是那副冷峻面容。
“你先回去,父皇问起来,孤自有说辞。”
江溪低着头,默默行礼,却在转身之后,忍不住落了泪。
既有说辞,为何不早早秉明,非要在她受辱之后。
江溪暗自思忖着,抹了一把泪,她自然不知龙岩的说辞便是此女粗笨,用着不称手。
望着江溪的背影,冯内侍像是了然于心,“殿下对这位昭国公主还是好的。”
龙岩转过身,“孤只是想起,若有一日,我大越也如昭国一般境地,我们的公主,是否也会有她这般境遇,要在众国面前,受尽屈辱……”
“我大越强盛,圣上英明神武,殿下又杰出无双,仁厚礼贤,咱们的公主只有受人敬仰的份儿……”冯内侍跟在后头,极尽阿谀。
“好了!”连龙岩也听不下去。
第一次,江溪有了轻生的念头,从前也只有黎橙的一句“活着,才有希望。”支撑她苦苦熬着。
如今她一人受辱便罢,还要连带整个昭国与她一同受辱……
江溪正想着,不知不觉回了东宫,素雪迎了上来,满眼心疼,“公主为何哭了?”
“别再叫我公主。”江溪恨恨得将眼泪憋回去,“我与你是一样的人。”
“公主糊涂!”素雪拉了她入座,“太子殿下留我,便是为开解公主,公主这都看不出来?”
“他?”江溪可看不出,那如冰霜一般的人,能有这好心?
龙岩回来时,带了一个令江溪心意回转的好消息。
他特意将黎橙留了一日,待明日圣上寿辰一过,可安排两人见面。
江溪果然开心,笑起来弯弯的眉眼,令龙岩也不自觉有了笑意。
这夜,举着烛台的胳臂不觉得酸,无温度的锦被亦不觉得冰。
黎橙与江溪被安排在侧殿里相见。
自江溪入越,黎橙一直四处奔走,企图为她换来转圜之机,不过半年,不惑之年的黎橙多了几缕白发,已没了昔日意气风发之态。
江溪再也忍不住那如洪的泪水,扑上前去,“黎叔父,我熬不住了!”
半年了,她终能见到故人。
黎橙望着日渐消瘦的公主,亦无法抑制心中酸楚,涕泪纵横。
只匆匆见了两回,皆是她在殿前受辱,那些看不见的日子,不知要如何了。
怎能不恨得咬牙切齿。
“怪我!怪我!我当日护不住你娘亲,如今也护不住她的女儿,是我无能!我没想到,他们怎能……如此对你,你只是质子而已,并非他们的奴仆!”
江溪自小形同孤儿,便是黎橙将她视作亲生,在她眼中,黎橙亦如生父一般。
此时,她多想扑进黎叔父怀中痛哭一场,将在大越所受屈辱,全部宣泄出来。
却终是忍了下来,他已为昭国付了全部心血,又何故再惹他担忧。
顿了顿,长舒一口气,咽下所有委屈,却又低下头去,扣着手指,“名存实亡的昭国的质子,与俘虏无异,自古亡国公主都是何下场,叔父饱读诗书,想是比我清楚,我……已经算好的了。”
黎橙眼中亦只有这个她心爱之人的女儿,他只怕,昨日之事,一个未经世事的女儿家,难以支撑。
“溪儿,韩信尚且能忍胯下之辱,才有盖世之功,你可千万不要有了不好的念头啊!你再忍耐些时候,我已经在想办法……”
“黎叔父!”江溪却突然打断,猛的抬起头来,“叔父虽年逾四十,饱经沧桑,却生得相貌堂堂,又有文人之风,想是惹多少女儿家倾慕。叔父不该为往日虚无的爱慕,葬送一生,不值得!若我娘亲在天有灵,也不忍叔父为她为我,老而无依啊。”
昭王昏庸,这些年便是黎橙为昭国运筹谋划,鞠躬尽瘁,他何等的机警,立时明白了江溪的意思。
两人的灼灼目光相遇,却谁也没有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