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林熙打水回来,吴润钰将手中的强光手电筒关掉,然后又颇为失望的摇了摇头,似乎还是在为这幅画的高仿来历而耿耿于怀,又似乎是在惋惜什么。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幅《人马图》虽说是高仿的赝品,可毕竟是出自私人拍卖会之手,在拿来拍卖之前也是经过装裱的,只不过因为某些原因,原本的装裱手艺简直就是不堪入目,远远比不上吴润钰的手艺,或许老爷子是在为这个惋惜也说不定。
招呼林熙把水端过去,吴润钰看着画卷稍作沉吟,然后又在实木长桌上扫了两眼,拿起一把指节大小的刷子,放到水盆里沾湿后,就开始在画卷的右下角刷了起来。
《人马图》是赝品不假,可它的画纸却是不错的,吸水性自然也不差,沾满水的刷子才接触到画纸,就将刷子上面的水吸进去一般分,吴润钰反复刷了好几次,直到画纸右下角的部分吸饱水湿透为止,他才将手中的刷子放下。
丢下手中的刷子,吴润钰伸出右手拇指和食指,在画卷湿透的边角位置反复揉搓,只是两下就将原本浑然一体的画卷分出上下两层来,然而他动作到这里,却突然停下手中的动作。
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吴润钰忽然抬起头来看向林熙,他的目光颇为意味深长,仿佛要从林熙脸上看出什么一般,直看的林熙心中发毛。
难道吴润钰发现什么了?
在吴润钰的目光注视下,林熙实在是忍受不住压力,正当他想说些什么转移注意力的时候,却被吴润钰提前下了逐客令:“好了,你该出去了,去外面等着吧,等裱好了再叫你进来······”
本来不堪重负的林熙,听到吴润钰的逐客令后,顿时如蒙大赦离开了房间,并替轻声轻脚的带上了房门,可等他离开房间后才恍然记起来,自己本想亲眼看到隐藏在夹层中的字帖出世,却被毫不留情轰了出来,这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嘛。
最关键的是,眼看吴润钰就要揭开画卷的上下两层,露出中间的真容,却在紧要关头把林熙赶出来,顿时钓的他心中不上不下,就如同眼瞅着美女脱光了全身衣服,却在这个时候梦醒了一般。
然而林熙哪里知道,就连私人拍卖会的举办方都没能发现《人马图》中别有乾坤,可见里面的夹层隐藏的有多深,虽然吴润钰以装裱师的眼力已经看出里面另有乾坤,但想取出来也要大废周折不可,甚至稍有不慎还会破坏了里面的夹层。
也正是这个原因,无人云才会将他轰出来,免得被他影响了注意力。
再说了,别看吴润钰抱怨旧时代的手艺人敝扫自珍,其实他自己也是那些手艺人之一,讲究的是师礼传承,俗话说“法不传六耳”,他藏着掖着不让林熙看到真正的手艺也在情理之中,要知道有些装裱手艺的绝活,现如今会的人可是不多了。
走下二楼来到书房,林熙看到陈鹤正在自斟自饮,喝的是林熙不知名的绿茶,并拿起几幅吴润钰的书法欣赏,他看到林熙下来后,早有预料般的招呼道:“是被吴老轰出来的吧?”
在陈鹤旁边坐下来,林熙苦涩的笑道:“老先生您怎么知道?”
“我怎么能不知道?就是我上去想看看,也会被吴老轰出来,更何况是你?”
听到陈鹤的话,林熙顿时疑惑不解:“为什么啊,难道这里面还有什么忌讳?”
对于林熙的机敏,陈鹤不无称赞的笑道:“还真叫你说着了,这里面还真有些门道的······在装裱手艺里面,有门绝活叫做‘揭层’,倒不是说这门手艺见不得人,而是在新中国城里以前,有些装裱师为了谋取暴利,通常会用这门手艺做些龌龊的事情。”
林熙被勾起了兴趣,他追问道:“老先生您给说说,是什么龌龊的事情?”
悠哉哉品了口香茗,陈鹤对林熙没有任何隐瞒,他笑着介绍道:“你也应该晓得,画画用的宣纸是极易受到笔墨渲染的,几乎能将笔墨浸透到每一层,以前那些善于揭层的装裱师,会用这门绝活将一幅画变成多幅,不过随着揭层次数的增加,每幅画的笔墨都会变淡,那些心怀不轨的手艺人,又会用宣纸进行再次装裱,在笔墨不足的地方进行添补,最后经过某些特殊处理,使得画卷达到难辨真假的地步,这就是所谓的‘揭层裱糊画’。”
顿了顿,陈鹤幽又继续说道:“不过揭层这么绝活手艺,是自古以来就有的,那些寻常字画或者手艺平庸的装裱师,是不屑、也不敢去糊弄人的,怕就怕那些名家字画,遇到了心术不正的装裱大师,后果又是另一个说法,所以有很多字画收藏家宁愿自己动手装裱,也不愿将收藏的名家字画拿给装裱师装裱,这里面就有这一层原因。”
“可是这跟爷爷不想让我们看到他的手艺有什么关系?”
看林熙还没听懂,陈鹤罕见的露出打趣意味:“吴老的装裱手艺出自吴装,多年来想拜他为师的人数不胜数,却始终没几个传人,他那几个传人都没能传承这门绝活,更别说你我这样的外行人了,现在懂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