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风年年纪轻轻就当夫子,缺少威严,不过他和学童之间也没有代沟。
学童们不怕他,想笑就笑,想问就问,甚至还拉帮结派。
“赞成乙是小偷的人,来我这边。”
“我反对,乙不是小偷,只有甲才是小偷。”
学童们主动更换座位,赞同派坐左边,反对派坐右边。
唐风年清点人数,道:“赞同者九人,反对者十二人。究竟谁说话算数呢?当然是朝廷王法。”
“判断一个嫌犯是否算犯罪,要看他有没有恶意。”
“如果乙失去的是一斤重的小公鸡,而他从丙家偷回的却是两斤重的大母鸡,他有没有恶意?”
“有!”学童们立马重新拉帮结派,这次都赞同乙是小偷。
唐风年举一反三,又提出:“如果乙偷回的那只鸡与他失去的那只鸡几乎一模一样,那他的恶意大不大?”
“不大!”
“那还是算偷!不问而自取,拿别人的东西不给钱,这就是偷!”
学童们的意见又开始分化,又分成了两派,甚至开始吵架。
“没偷!”
“就是偷了!”
“没偷!”
……
有些学童觉得这是原则问题,吵得格外认真,激烈,表情凶巴巴,又有些幼稚。
唐风年总结道:“当刑名师爷定夺案子时,并不是黑白分明,他心里需要有一杆秤,定罪量刑要追求准确,不能马虎。因为被定罪的人可能会因此毁掉一生,甚至家破人亡。”
“历朝历代,有一部分人主张严刑峻法,轻罪重判,杀鸡儆猴,警醒那些想犯罪,但还没犯罪的人,以达到人人都不敢犯罪的目的。”
“与之相反,有另一部分人主张恶意小则轻判,使其有改过自新的机会。恶意大则重判,因为这部分人恶贯满盈,很难变成善良之人。”
“接下来,让我们重新回头审视,乙偷鸡的恶意大不大?该轻判,还是重判?”
石师爷已经把何夫子夫妻打发走,此时正站在窗边,旁听唐风年讲学,小眼睛里流露出浅笑。
他暗忖: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石夫人重新洗脸、梳妆,摆脱了被打的狼狈,但是两只眼睛哭得红红的,肿得像桃子。她轻手轻脚地走过来,拉住石师爷的衣袖,拉他去卧房说悄悄话。
“夫君,你刚才如何把他们劝走的?”
石师爷在圆桌旁坐下,提起茶壶倒茶,道:“我承诺明天再给他们答复。”
石夫人坐到他身边,关心地问:“真的要把师爷学堂和春生私塾合并到一起吗?”
石师爷重重地放下茶壶,脸色铁青,道:“绝对不行。”
“我对大舅哥没有成见,但你嫂子是什么人,你比我更清楚。”
“如果合并到一起,以后学堂的大事小事,她都要指手画脚,稍稍不如意,就又打又骂,闹得鸡飞狗跳,闹得学童们都只顾看热闹,无心念书。唉!”
石夫人夹在丈夫和娘家之间,难做人,想起自己刚才挨的打,眼泪又不争气地流出来。
石师爷伸手帮她擦泪,心疼道:“你嫂子撒泼,你挨打不还手,如果晨晨也像你这样,将来怎么办?”
娶个软脾气的妻子,虽然平时家里和睦,没有纷争,但是等外人上门来欺负时,这傻娘子就只有被欺负的份。
石夫人啜泣道:“我嫂子膀大腰圆,力气大,又不要脸,你让我去跟她对打,被传出去,闹笑话,丢咱们的脸,将来好人家都不敢跟咱们结亲家。”
她如果是目光短浅的人,像她嫂子那样,肯定也坐地撒泼。她忍耐,不仅为了自己和丈夫的面子,也为了孩子们的亲事和前途。
谁的委屈有她大?越想越委屈。
石师爷搂住她的肩膀,拍抚、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