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慎出得门来, 屋檐外已下起了蒙蒙细雨,略在阶前站了会儿, 雨势陡然变大, 渐成瓢泼大雨之势,狂风吹得花木乱倒。
沉砚手里只拿着一曲柄黄伞,略往檐外站了点, 便被那狂风吹得湿了半边身子,凑上去道:“爷, 雨实在太大了,等雨小一会儿再走吧。”
丫头、仆妇还跪在廊下,这时也全在淋雨。陆慎点点头, 转身进了外间, 问:“好端端的, 夫人是怎么扭伤的?”
下边人便回:“院子里有一树桂花,今年开得极好,这时节了还不曾凋败。夫人那日在门口赏花,一时没注意踩空了,跌了一跤,这才扭伤的。”
陆慎冷哼:“胡吣!你们伺候得不用心, 反说主子不曾留意?”挥手问:“当时是谁在跟前伺候?”
这分明是要发作人的模样, 跪着的一众丫头怕得瑟瑟发抖, 你瞧瞧我, 我瞧瞧你,都不敢站出来。
陆慎见此,重重搁了茶盅:“放肆, 本侯在这里尚敢搪塞, 平日里必定更加乖张。来人, 拖出去打,无论说与不说,一律先打十杖再说。”
丫头们都在内院,纵使受些打骂,也不过用竹板打手心、打嘴巴,再不济就是二尺来宽的板子挨上几下。而陆慎说的这个十杖,指的却是军杖,这些人哪里受得住。当下连连哭嚎着求饶:“奴婢知错了,求君侯饶恕,求君侯饶恕。”
里间的林容本就是装睡,听见外面陆慎审问声,叫吵得实在睡不着,索性坐起来,把那散落的芙蓉花瓣归拢到一边,偏着身子点了盏琉璃灯,拿了卷书靠在床头,有一页没一页地翻着。
本以为陆慎那厮发作一番,不过训斥几句罢了,挨上一会儿,自然能得清净。
不想,听得外头丫头们的哭声、求饶声,竟是要动军杖打人。林容知道这人是故意的,把手里的书重重扔出去,翻了个白眼,骂道:“素质极低!”
陆慎这样的人,金尊玉贵、唯我独尊地长大。他自己心里只要有一丁点不痛快,旁人也要跟着他不痛快。亏得林容还以为刚刚陆慎知情识趣,见自己装睡便悄悄走了。哼,他哪里会这么好心,简直不要把他想得太好?一惯的可恶,一惯的可厌,一惯的可恨。
林容又哪里忍心这些丫鬟,因她之故,受这些无妄之灾呢?她披衣下床,因扭伤了脚踝,又走不快,只好慢慢朝门口挪去。
林容在内间门槛处站定,透过朦胧的碧纱窗,果然瞧见沉砚传了十来个孔武有力的婆子,拿着军杖站在廊下,一副要行刑的模样。
那些丫头吓得匍匐在地上,不住磕头:“求君侯开恩,求君侯开恩。奴婢们日后伺候夫人,必定一万分小心,再不出差错。”
陆慎端坐在那里,一只手轻叩着桌面,余光瞥见里面亮了灯,却不见人说话,也不见人出来,混当外面无事发生一般。他一时梗在那里,沉砚上前问:“爷,已传了人来行刑。”
陆慎嗯了一声,道:“拖出去打。”翠禽、凤箫是跪在最前边,自然也就是第一批被拉出去的,翠禽倒不大慌,凤箫急得直哭,一个劲儿唤林容的名字:“县主,救我……县主,救我!”
林容再也忍不住,猛然推开门,走出门外,冷着脸道:“大晚上的不睡觉,这是在吵什么?”
林容只穿着一身月白色里衣,青丝散在肩上,一副睡容。沉砚见状,立刻低头,弓着身子退出门外,在阶下候着。
林容发问,丫头们都叫陆慎吓得说不出话来,自然也不敢答,沉砚退到外边,自然也不能答。屋子里能回她话的,便只有端坐的陆慎了。偏他得逞了,自然不肯再激怒林容,因此端着茶,也并不说话。
整个屋子突然默了片刻,林容挥手,没好气道:“都散了。该当差的当差,该睡觉的睡觉。”
丫头们偷偷抬头去瞧陆慎,见他正捧着茶盅吹上面的浮沫,良久开口:“都下去吧!”
丫头们顿时如蒙大赦,连连磕头:“谢君侯开恩,谢夫人开恩。”
立时,丫鬟们都散了个干净,屋子里只剩下林容、陆慎二人相对。林容只当陆慎是空气,转过身子,扶着墙沿,慢慢往回踱步。
陆慎上前,把那女子拦腰打横抱起,放置在床榻之上,说的话关心人,语气却生硬地仿佛在训斥人:“扭伤了脚踝,怎么还下床行走?平日里也要看着路才是,丫头们不当心,扭到了疼的可是自己。”
林容照旧冷着脸,理也不理,转身安置下,拉了绣被到胸前,床帐也放下了。陆慎叫垂帐隔绝在外,脸色一时青一时白。他这样的人,即便有心讨好,伏小作低的耐心也十分有限,掀开帷帐,半是威胁半是警告:“崔十一,女人可以有些小脾气,但是太有脾气,只会伤人伤己。”
林容侧身躺着,听见这句话很想笑,淡淡喔了一声,道:“多谢君侯教诲,要不是君侯,我崔十一这辈子都听不到这样高深的至理名言呢?也就是跟了君侯,糊涂的人,这才明白了几分呢?”
这样阴阳怪气、软硬不吃的话,刺激得陆慎太阳穴突突地疼,道:“你不想着你自己,也该想想崔氏一族,你的父母兄弟。”
林容回:“生死有命,我连自己的事都做不了主,哪有余力去管旁人。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连夫妻都如此,何况父母兄弟。没准,我自己都只有三五日的活头了呢?”
陆慎气结,一时梗着,半句话都说不出。
忽地外间有丫鬟端了托盘进来,跪在床帐外回禀:“君侯,夫人晚间说,今日是重阳节,该饮桂花酒的。因着医嘱,院里便没备酒。现在厨房温了一壶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