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容迟疑, 站在门口良久,实在是不想进去, 推脱道:“妾身数日前起的红疹, 这时还没消,只怕会过给君侯。妾身宣个丫头来,伺候君侯沐浴, 可好?”
过得一会儿,里面并没有应答, 林容提步往外走, 刚动了一步,便听得里面陆慎冷冷吐出两个字:“进来!”话虽只有两个字,却威压十足,不耐烦十足。那斩钉截铁的语气叫林容怀疑, 倘若自己坚持不进去, 他是不是会命侍卫押自己进去服侍他。
林容心里默默道,陆慎要什么样的美人没有,仙籁馆里面住了数百美人,燕瘦环肥应有尽有,他只不过是要叫自己这位崔氏女, 臣服于他罢了。他可以不要, 可以不屑一顾, 可以要了之后弃在一边,但是要是自己这位崔氏女表露出一分的不肯来,那这位主政一方的诸侯便起了猫捉耗子一般的逗弄感。
她想了想,终是人在屋檐下, 不得不低头, 另点了一盏水晶玻璃灯, 缓缓往屏风后的浴桶处而去。
这道观里是没有浴池的,新备了个樟木浴桶,那浴桶的尺寸林容用来正合适,对于陆慎来说,却十分狭窄,他身形高大,水不过刚刚漫到腰间,他闭着眼睛双手搭在浴桶边上,剑眉星目,借着夜色轮廓更深了些,胸前沾着几滴水珠,越发显得肌肉贲张,叫人无法直视。
林容站在灯旁,微微移开目光,只望着浴桶旁的一处水迹:“不知君侯有什么吩咐?可是水不够热?”
陆慎哼一声,仍旧闭着眼睛:“过来,后背有些发痒。”
林容牙后跟磨得痒痒,缓步过去,果见他后背左肩上红了一片,卷了袖子,从一旁架子上取了块棉布巾,打湿了,缓缓擦拭起来。
林容开始时尚有些不自在,后来手酸得不行,更多的便是不耐烦了,心里暗骂了陆慎许多句,思绪渐渐神游开来——这地儿是真呆不下去了,照陆慎目前的这幅样子,就是推脱,只怕也推不了几日。林容虽不是古代的贞洁烈女,但也没有随随便便跟不熟悉的男人上床的习惯,更何况这个男人性格缺陷,态度恶劣。
林容一面想着,手上的动作慢慢缓下来,只是这是乱世,土匪地痞甚多,还有大股流民,去千荡崖的话,自己手无缚鸡之力,孤身前往,只怕走不出十里路便会横尸荒野。纵然可以用中草药制一些防身的毒药,但是那也没有立刻毙命的,带几个江州来的可靠心腹,却也十分冒险。只怕还是要用一用君侯夫人这个身份。
君侯夫人……崔十一娘,君侯夫人……崔十一娘,她心念一转,脸颊浮上浅笑,一个更加稳妥的好主意已然得了。
不多时,陆慎睁开眼睛,见面前这妇人先是站着,后似乎觉得太累了,坐在浴桶旁一张极宽的春凳上,她力气不足,擦拭得久了,本就松垮垮的发鬓散出一缕青丝来,浮在耳旁。这妇人换了一身外裳,胸前衣襟处两粒结结实实的盘扣。那缕青丝,渐渐随着妇人的动作,飘在他的胸膛上,沾了水,贴在一起,勾得他发痒。
陆慎缓缓抬手,缠住那缕青丝,见那妇人不知想什么去了,毫无察觉,桃花一样的脸颊上还浮着笑,一寸一寸慢慢收紧,叫林容吃痛,哎呀一声,立刻回过神儿来。
林容吃痛扶着发鬓,见陆慎手上缠着自己一小缕头发,已然是生生扯断的,顿时黑了脸,默了默,决定站起身子来借题发挥:“妾身乃崔氏之女,自知君侯万分厌恶,只是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万不可损毁,妾身自知无脸长居节度使府、常伴君侯左右,愿在此地带发修行,出家为女冠,日日为君侯祈福。”
话毕,一片沉默,并不见陆慎回应,福身屈膝:“望君侯成全,妾身余生必定感念不尽。”
只可惜林容却大大想错了,纵使陆慎在男女之事上并不熟稔,一时有些色迷情乱,但只要稍稍冷静,论起拿捏人心,却比林容强上一千倍了。陆慎生平最鄙夷的女子,便是恃宠生娇的女子。此时尚没有要了她的身子,不过给其一二分颜色,竟敢这样得寸进尺的说话,日后还得了?
陆慎沉默数刻,蓦地起身,慢条斯理地穿好中衣,慢慢踱步至窗前,回头见那妇人仍作低头福身状,心里极怒,却又语气温和的叹息:“你有这份心很好,你生性浅薄残虐,曾为一斛明珠,在洛阳当众鞭死内侍。你这样的品行,本也不配做陆氏妇。那日在江州,若非你那父母设下那样下贱的圈套,为诸多名士大儒所见,否则,你又怎能入我陆氏门内?”
说着,他从靴筒里抽出一柄匕首,皮笑肉不笑:“我念你是女子,本想另寻僻静处命你此生幽居。不过,你今日能说出这番话,足见比刚来宣州时,已大有长进。你今日说想你待发修行,我自然是极高兴的,很愿意成全你。只是我们陆氏,从没有皈依道家的先例,往上数三辈,只有一位皈依佛家的堂伯母。索性,你把那三千烦恼丝都剃了,出家做尼姑,可好?”
说罢,陆慎含笑,把那柄玄铁匕首扔到林容身上,砰地一声,滑落到裙边。
林容拾起那柄匕首,见陆慎嘴角的笑勾勒得更大,这样阴恻恻地笑,比他黑着脸冷笑恐怖十倍不止。
她抿着唇想了半晌,她不是古人,剃不剃头发,她无所谓,反正能长起来,要是真能找个借口留在这道观里,便是剃光头发也无所谓。
可是见陆慎那个脸色,林容敏锐地觉得,要是她说一句‘好’,那么恐怕还有更可怕的事情在等着她。
林容紧紧握着那匕首,站在原处好半晌不敢动,也不知该说什么话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