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令光来到雁门郡时,已是十月底。
经过连日暗访,她和随从大致摸清了这边的局势:雁门关外匪患横生,已有些年头。朝廷鞭长莫及,诸郡养寇自重,以致贼人渐成气候。
据说有股势力行踪不定,手段酷烈,专门截杀朝廷使节。官兵曾围剿过两次,却都铩羽而归,其后便不了了之。据说有股势力行踪不定,手段酷烈,专门截杀朝廷使节。
破败路亭中,满面沧桑的白发老者缓缓放下酒盏,絮叨道:“那会儿闹得实在厉害,由于路上不太平,西域商队都不敢过来了。大概两年前,桑乾河上游来了一群人,为首是俩少年,一个悍勇无匹,擅长驯马驭犬,一个刀法精奇,足智多谋。他们合力收服悍匪流寇,组建别云寨,保护过往客商,调解各寨纠纷,在百姓中声望越来越高……”
篝火对面的崔令光,眉头却越拧越紧。
“燕云十八寨,指的原是本地绿林势力。可如今,却特指燕然的别云寨。”
老者姓陈,原在洛阳为中宫效命,前些年因故遭贬,成了雁门郡守府掌管文书的主簿,颇受信赖。
她人生地不熟,初到雁门郡后,少不得要联络故交。
崔令光替他斟酒,老者连声称谢,与她共饮一杯后嘟哝道:“这鬼天气,也不知道接应的人会不会来。”
亭柱上插着一面半旧的青绫旗,旗面上绣着两座山,正迎风招展。
老者指着青旗,颤巍巍道:“这便是燕然山与贺兰山,象征着别云寨的两大当家。”
崔令光冷笑道:“他们若真有本事,就该北上驱逐胡虏,收复燕然山与贺兰山,而不是落草为寇,作威作福。”
“令光,”老者神情怪异,瞥了她一眼道:“他们本就是胡人。”
崔令光满面尴尬,举杯的手不由僵住。
风住雪息,西边骤然大亮。
她回头望去,就见万丈霞光破云而出,映得冰川雪岭绚丽夺目。正失神间,侯在亭外的随从激动得叫道:“来了,来了……”
崔令光大喜,待要起身查看,袍袖却被拽住,老者面色凝重道:“令光,三思啊!”
“陈叔,我知道通匪意味着什么。”崔令光抽回袖子,拍了拍他的肩,温言道:“多谢您指点门路,如若事成,我定设法接您回洛阳。”
李家气数未尽,就算皇后把持内朝,可也轮不到她登基,何况她无儿无女。这等紧要关口,很难让地方上买她的帐。
而公主节制禁军,耳目众多。为稳妥起见,她不敢擅自接触官府,这才想到借助其他势力。
据陈主簿透露,只要开得起价,别云寨什么事都能摆平。而这座路亭,正是迎接大主顾的据点。
石桌上的木匣中放着一面青旗,只需将那旗升起来,远处暗哨看到了便会往回传递消息,自有人来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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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话间只听马蹄如雷,就见山道尽头雪沫纷飞,数骑飞驰而来。
当先那人高擎着面巨大青旗,旗尾拖了条朱红绸带,犹如一道彩霞,逶迤划过天际。
崔令光手搭凉棚,举目远眺,只见来人越来越近,那巨幅旗帜上绣的却不是巍峨高山,而是翻滚云海中高飞的燕子。
一行共有四人,除却旗手和两个头目,还有个其貌不扬的驼背老人,包括陈主簿都对他毕恭毕敬,崔令光便也跟着唤他孙叔。
有陈主簿作保,接洽极为顺利。崔令光留下一半人手送他回城,自己带着另一半上山。
一路关卡重重,暗哨极多,天黑前到了一处山涧,隐约看到望楼高耸,坞壁连绵,崔令光不禁和随从面面相觑。
孙老头命人举火打暗号,楼顶回以三声号角,接着隆隆巨响中,对面放下了一道吊桥。
他们被迎入最近的坞壁,周围高墙环绕,前后开门,四隅皆建角楼,垛口架着巨驽,远看如展翅雄鹰。
哨兵有男有女,秩序井然,远非她印象中的贼匪。匆匆用过酒饭,他们便被吊篮连夜送上了白茫茫的主峰。峰头是覆着残雪的废弃烽燧台,里面暗藏机关。
崔令光越走越心惊,望楼、坞壁、吊桥、校场、烽火台应有尽有,她所看不到的地方,还不知是何等规模。说是十八寨,恐怕也并非夸张。
护送的人换了一波又一波,无论形貌气度如何,一说是陈主簿的朋友,便都礼敬有加。
小小文吏哪来这么大的面子?除非……其实这也不难猜,别云寨能有今日风光,雁门郡决计脱不了干系。
客房深藏于山腹,众人在此歇了一宿,天亮后才被带去面见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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议事厅设在一座破旧石楼上,崔令光等人过来时,阶前早站了一排护卫,皆配皮甲、长弓和短刀。打眼望去胡汉参半,装备也颇老旧,但各个精神焕发,斗志昂扬。
“贵客驾临,敝寨蓬荜生辉。在下贺兰,奉大当家之命前来恭迎,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