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公墓。
天还亮着,已有黄昏的初影,到处安安静静的,不知是否错觉,这里有一种无形的肃穆威严,甚至北京城随处闹成一团的灰喜鹊都格外乖顺。
顾璇买了一束黄菊花,走到严庭月的墓碑前,郑重三鞠躬。
“师姐您好,我叫顾璇。”
墓碑上黑白的遗像是个眉眼温柔的江南女子,她含笑看着镜头,狭长的眼尾荡着自信的神光,仿佛对这个世界很满意,对一切都充满期待。
然而,顾璇注意到她的生卒年月。
这样美好的生命,这样一个天才,终结在28岁。
总听梁时雨管她叫师姐师姐,还以为她有几多年纪,其实她和梁时雨同岁。如果她现在还在人世,比自己还小两岁。
“妹妹。”顾璇改了口,长叹一声:“你在那边过得怎么样?要是还不错,能不能分享一下成功经验?”
当然,顾璇不可能唤回远在天国的严庭月,更不可能得到任何解答。他如今的生命,是所有人都用情感捆绑着才得以存活,没有人允许他思考和谈论死亡相关话题。
然而,作为顾璇困惑人生的唯一解脱方案,无论世事如何变迁,他不能彻底摆脱人生重开的诱惑。就好像,自己的人生有了一条退路。
放弃,虽然可耻,但至少不会再疼了。
天色将晚,寒风一阵阵加紧,顾璇的羊绒大衣衬衫西裤三件套只求风度不要温度,在这空旷的墓园无法多做停留。
然而,就在他转身,即将离去的瞬间,注意到墓园上坡的一处墓碑。
有别于其它,这里有天蓝色马赛克瓷砖砌成的墓圈,墓碑也是蓝色打底,亚力克板的材质,墓主人姓常,是个和自己同年所生,比自己大两个月的男人。
他的照片很大,占据了亚克力墓碑的三分之一,生卒年月反倒小小的,平生介绍也只一行花体字。
这个人五官柔和,眉目清秀,眼神平静,含着脉脉温情,薄薄唇角微微上扬,像对来访者发出无声的问候。
后世的朋友,你好呀。
顾璇忽然按住眉心,在这一瞬间他为自己的浅薄和冲动感到惭愧。这里不仅有梁时雨的师姐,还长眠着她曾尊敬热爱的许多人,她怎么敢来?
自己一直以为她勇敢,她无所畏惧,但那背后的真正认知其实还是“粗糙放养”。因为她勇敢,所以她不用回避痛苦,不用太过于伤心难过,可以轻易放下轻易忘怀。
但其实不是的,再怎么钝感的人也是有痛觉的,也有绵长恒久无法消解的痛苦,靠时间的力量也无法忘怀的悲伤噩梦。
邘剑迈着轻捷的步子踏上墓园的青石台阶,一束白玫瑰斜插在他口袋里,随风有花瓣散落。
他丢下烟蒂,抬头辨认一下方向,却突然僵在原地。
山坡之上,一道清瘦的身影!
顾璇回头,也发现了他,看见他只是一身运动衣,甚至外衣拉链大敞着,紧实饱满的胸肌包裹在t恤里,不由得裹了裹大衣。
“你怎么来了?”
邘剑随手拿出白玫瑰,递给他。
顾璇不明所以,我虽然看上去不是很有生命力,毕竟还有脉搏跳动。
不过,借花献佛未为不可,他也就接过了花,转身三鞠躬,献给常小哥。
邘剑沉默着,跟在他身后,三鞠躬。
“你认得他吗?你来这里做什么?”
顾璇回首和常小哥对视一眼,回头看邘剑,不知道自己是该承认还是该否认。
两人缓步走下山坡,走出一段距离,他才开口。
“我不能算做认识他,但我知道他,他是为了国家人民而牺牲,他很伟大。”
“我们这样的人,随时随地准备着。”邘剑似乎是笑了笑,摸出一支烟,让了让顾璇。
顾璇摇头,推拒了。
墓园关门谢客,铁门缓缓闭合,隔绝了阴阳两个世界。
“我有一个很喜欢的人,可以说是暗恋。”邘剑突然开口,声音萧索。
彼时,他还是个热血小年轻,玩世不恭,追求一切新鲜刺激,不得到不罢休。但有一个人,让他不敢碰,甚至不敢想。
“海拔800到1600米之间的针阔混交林或阔叶林下,或者幽暗潮湿的枯枝落叶中,有一种纯白的兰花,开花的时候全株晶莹剔透,洁白无瑕,枯萎时全株又变成漆黑色,因此被戏称为“幽灵之花”。我曾经在陪同研究院做考察,在浙江的清凉峰一带找到过。那时,我喜欢的人还是个学生。”
发现的那一刻,那个人高兴极了,眼睛像水洗过的葡萄,穿过人群,跌跌撞撞跑向邘剑,生拉硬拽扯着他去看,笑得像个吃到很多糖果的小孩。
“你知道吗?鬼兰有很珍贵的药用价值。”
“我不知道。”
“嘿!你别再抽烟了,心肺功能受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