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含笑食尽。
然自此之后好久,刘禅未曾再触枣糕半分。
“先生真好。”
“父亲那里结束了么?”
刘禅嘟着小嘴,咀嚼着嘴里的枣糕,食间轻言不断。
诸葛亮浅笑温存。
“尚未,犹有数人留于宴中,主公须待末者离席,方可散宴归憩。”
刘禅颔首应之,其心知,岂止他父亲不得休憩,但凡其父尚于宴中,其先生定然陪同,亦难安歇。现在看来,他先生应是借更衣之机而来的。
刘禅一念及此,眼前顿现整晚他先生屡遭劝酒之景,不禁下意识地将手中尚余些许之枣糕递至诸葛亮眼前。
“先生今夜皆于饮酒,亦未曾善用膳食。”
诸葛亮眉眼弯弯,开怀一笑。
“多谢阿斗挂怀于亮,亮已用些许,此些仍归阿斗。”
可刘禅依旧保持这姿势一动不动,满眼倔强的望着诸葛亮。
“唉~也罢。”
诸葛亮拿起一块枣糕放入口中,刘禅这才作罢。
忽焉,刘禅仿若被一道灵光击中,似是念起了一桩至关重要之事,其面庞之上,困惑交织,凝重似墨染。
“怎了?”
刘禅呐呐嚅嚅,半晌方徐言:“先生当是已娶妻矣,阿斗此年又添一岁,然至今未得以拜谒师母。”
诸葛亮闻之淡然一笑。
“是矣,阿斗又添一岁——”
忽诸葛亮神色肃然,其深邃眼眸直摄刘禅心渊。
“阿斗,彼日戏言可还作数?”
刘禅扑闪着那一双澄澈的明眸,面庞流露出些许的迷茫之态。他于脑海内竭力翻找,却依旧全然不知其先生所问乃是他曾言的哪一句。
诸葛亮忽又于瞬间释然,微微弯腰趋近刘禅跟前。他形貌既伟,雅怀有概。其伸出修长的手指,将一枚厌胜钱轻置于刘禅那小小的手掌心,其言温缓。
“亮祈愿阿斗——乐未央,寿万年;长相思,勿相忘。”
刘禅凝视近在咫尺的诸葛亮,其貌如冠玉,颜若春华,俊逸非凡。而其眼眸之中,真情灼灼,深情款款,直入人心。刘禅心下倏乱,眼眸垂下,慌然喃喃而语。
“先生,这于礼不合。阿斗还未向先生行师徒礼拜贺矣…”
诸葛亮闻此,眉梢轻扬似柳,唇角微翘若弧,其言自带几分谐谑之趣。
“阿斗平素私下向来最是不受礼法规矩所拘,怎的现下却较起真来。”
刘禅嘟起小嘴,略带娇嗔道:“先生~”
诸葛亮不禁哑然失笑,伸手轻拂刘禅清逸小脸,继而抬足启门扉欲去,忽闻身后传来一声坚定沉缓之语。
“弃捐勿复道,努力加餐饭。”
诸葛亮身形一顿,却未回身,只浅笑一声,继而抬足复行。
雪飘簌簌漫穹苍,大地须臾披银裳。皑皑厚雪盈数尺,恰似玉宇落寒芒。
诸葛亮隽迈身影不消片刻便没于雪夜深处,徒留一行足印似诉未竟的故事与怅惘。
诸葛亮未转身,故而未见刘禅彼时言此语的复杂神情——隐晦难明,幽思难测,却又心疼炙热。
刘禅未晓其先生是否实解此语,正如诸葛亮亦不明刘禅可否真悟其所言。
语含深意似雾重,二人雾中行。言间深意如秋水,眼底波澜似晚风。如梦,如梦,谁解此间情重?
刘禅凝眸诸葛亮离去之向甚久,方才缓缓掩门。
他看着手中那枚铸有麒麟纹的厌胜钱,面上不由自主地绽放温馨之笑。他将此钱如先前那些一般,置入木盒之内,而后欣然灭烛,甜甜酣眠。
三枚厌胜钱,三道寿万年。他今日晨时,亦会收到其父、二叔、三叔和舅父的厌胜钱,日后每新年皆有数枚寓意着长生无极的厌胜钱。
然数枚厌胜钱,数道寿万年,终是抵不过天道予他之果。
他救得心之所系之人,救得苍生得安,救得大汉存焉,却独救不了自己。
长叹,长叹,误了深情几段,空留遗恨在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