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低垂,落日艳红,拽着彩霞摇晃出几不可察的微波。几只乌鸦从天边斜斜飞了过去,嘶哑的喉咙叫喊着,给这初夏的傍晚凭空增添了几分苍凉。宫道上铺着的青石板结束了一天的暴晒,热气蒸腾,终于可以松口气静下心来准备享受月光的轻抚。
“小主,您病的这些日子,绿头牌早就撤下了,皇上今儿翻的是碧贵人的牌子,您就安心好好休养就好了。”菊清给黛玉披上一件竹青色的披风,又弯下身子帮黛玉理好披风和裙摆,“您如今还病着,太医说了最好不要见风。虽说已经入夏了,这太阳落了以后还是会凉的。”
碧贵人……听到这个,黛玉不禁有些恍惚。浣碧都已经是贵人了吗?想来自己休养了这些天,宫里有趣的事情没有少发生。
“碧贵人,什么时候的事儿?”
“就是前天的事儿,现在宫里都传,莞嫔和碧贵人主仆联手,把皇上的心和皇上的人,都留在碎玉轩了。就连五月十五月圆之夜,皇上都没有去皇后娘娘那里,而是留宿在了碎玉轩。”紫鹃端着一碗药从小厨房绕了过来,眼神中尽是不屑,语气也不甚恭敬。
黛玉心知这样不太妥,但是一下子竟也说不出什么责怪紫鹃的话来。
碧贵人,虽说自己好像一直以来也不怎么在意这些。可曾经的婢女,如今坐到了和自己平起平坐的位置,自己的心中总觉得有几分酸涩。
“妹妹不会还在想着你那位莞姐姐吧?人家现在可是皇上心尖尖上的人,怀着身孕还得伴驾,自然是分身乏术,哪里会有空来看妹妹呢?”
黛玉转头,原来是富察贵人在桑儿的搀扶下走到了竹林下。
黛玉微蹲,行了一个平礼:“姐姐怎么来了?恕妹妹还在病中,姐姐有孕,怕过了病气给姐姐,就不迎姐姐进屋了。”
“我和你同住在一个宫中,哪里需要这些虚礼。听下人们说,知道你今日好了些,便张罗着给你送了点子今天新贡的葡萄来。我想着你病中,吃得自然清淡,你素日又爱吃酸的。这葡萄我已经让桑儿挑过,都是好的,你稍稍吃些,也好换换口味。我这平日里你对我多有照拂,你病了我也得来尽尽心,也算是全了咱们同住的情意。”
晚霞在富察贵人的脸上红彤彤的一片,映得她孕后的身影似乎更丰润了些。除了确诊有孕后的几天里她还是喜欢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后来倒是爱出门走动,像是回到了刚入宫时候的样子似的。
“妹妹却之不恭,就多谢富察姐姐的心意了。”
小晨子机灵地“蹬蹬蹬”跑下了台阶,富察贵人一扬手帕,桑儿也低着头往前走了几步把托盘放在了小晨子的手里。黛玉看了一眼颗颗如紫水晶般晶莹的葡萄,脸上露出了几分笑意:“这葡萄颗颗都是这样饱满,看这样子,就知道姐姐必是用了心的。待妹妹病愈,再去陪姐姐说话。”
“我也不需要你什么,你快点养好身子,我也好卸了这处理宫务的麻烦,那我就先回去了,妹妹也进去休息吧。”富察有些不好意思,但怎么也是高门大户的出身,总有点子傲娇在身上,她按了按太阳穴,稍见了礼,便回去了。
“小主,咱们快进去吧,这葡萄不吃坏得可快了。而且您在这外面待着,咱们也始终不放心呀!还是小主在担心莞嫔?”
“你这丫头,真是越来越唠叨了,我哪是担心这个。”黛玉笑着拽了拽披肩的带子,扶着菊清的手,转身往殿内走去,“好好,都听你的,不站在外面。不过这屋里确实闷得慌,你去把窗户都打开些吧。”
“小主刚进宫的时候就分在了西配殿,原是这延禧宫里最不好的一处了,冬天冷些有地龙倒还无妨,就是这夏天西晒,总是热得慌。奴婢们自己倒没什么,就是辛苦了小主和两位小主子。”
看着菊清和紫鹃各自忙碌着,开窗的开窗,点灯的点灯,熏帐子的熏帐子,黛玉心中倒是有些澎湃不定。
碧贵人?甄嬛到底是怎么想的,怎么会这么就让她浣碧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成了碧贵人?
那自己怎么办,眉姐姐怎么办?
就算不说自己,她甄嬛和眉姐姐可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沈眉庄可还是正经正三品济州协领家的嫡女,如今竟然要和浣碧同等的位置,她如何能咽的下这口气?
而且,这么短的时间内连升两级,竟然都能截了皇后娘娘月圆之夜的恩宠,这背后只怕也不是那么简单的戏码。但是这幕后的推手到底是谁,目的是什么,黛玉只觉得千头万绪,所有的问题都绕在一起成了一团乱麻,全部都是解不开的疙瘩,连太阳穴都“突突”地跳了起来。
她知道自己又开始思虑太重了。前世就是因为这个毛病,才把自己的身体拖得一天不如一天,若是能事事想开些,也不会落得那样的结局。这一世,自己前面位分低,身边的人和事情相对简单,只觉得如履薄冰,倒还没到这样毫无思路的地步。
如今才知道,这所有的事情背后,可能都有螳螂捕蝉的阴暗和艰难。
黛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