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与东安的琴全然不同。东安之琴的琴弦长,那北齐乐师的琴弦却是很短。
就这么个玩意能弹出什么好听的乐声来?
“此琴名为萨他尔,下面便由在下为诸位演奏一曲北齐民谣。”
早有宫人将一把椅子放于大殿正中,那北齐乐师不疾不徐坐下,将琴置于自己腿上,左手扶着,右手弹拨琴弦,开口吟唱:
鸿雁飞兮,自南方。
路迢迢兮,过北江。
长天昏兮,雁何往?
拨我弦兮,徒忧伤。
鸿雁齐飞,向北方。
雁阵惊寒,掠大江。
吾心振振,天地往。
跨马横刀,好儿郎。
那乐师自弹自唱,曲调由悲凉转为亢奋,吟唱由低沉逐渐嘹亮。似乎在讲述一个初到北齐的男子,眼望鸿雁思念家乡,而后看遍北齐风光后,意气风发爱上那片土地的故事。
乐师的琴声极好,吟唱的曲调自然也令人拍手叫绝。
在场的东安人不得不承认,不愧是北齐使团带来的乐师,跟随他的琴音和吟唱,已有人暗暗垂泪。也不知为何,听上去就给人一种苍凉恢宏之感。
那是大漠的荒凉,是戈壁的辽阔,是牛羊的奔腾,是塞外儿女对天地的追逐和向往。
众人一言不发,皆沉浸其中不知该说些什么。
东安国的大臣们想叫声好,却觉得他们的身份不太适宜。想说几句贬低的话,又觉违心,一时大殿之上陷入片刻的沉寂。
死一般的沉寂之间,明昭月盯着大殿正中、怀抱萨他尔的那人,心中升腾起一抹异样且复杂的情绪。
是他,是那个曾经为她弹过琴的神秘之人!
明昭月的思绪骤然回到前世,她濒死的那一日。
那时,她和母亲被放逐在北齐和东安的边境。母亲没能承受住多日的折磨,死在被流放的路上。
可押解他们的差役并没有放过明昭月,一直在不停鞭笞、羞辱她,明昭月提着最后一口气,苟延残喘活着。
“她怎么还不死,真想一刀了结,让她痛快,我们也好早日回京。”押解他的官差抱怨道。
“不可,陛下吩咐了,必须让此女缓缓受折磨死去,你我这样岂不抗旨?”
于是,两人继续将她丢弃在塞外寒风中,只给她留了一件单薄的麻衣。她一双手脚已被打残,爬行在草甸,身上被蚊虫和草垛扎得血痕累累。
她的身体满是伤痕,心也支离破碎。
那一日,边关的天空太阳升起,七八日未进水米的明昭月终于忍不下去了,她的意识逐渐模糊,求生的欲望所剩无几。
她慢慢沉沦,决定走向地狱。只是她心有不甘,胸中带着满腔的悲愤和仇恨。这缕仇恨,让她想死又死不了。
死亡之路充满痛苦,拽着她入不了地狱,也上不了天堂。
就在她痛苦万分时,不知从哪里传来一阵乐声。
那是她从未听到过的乐器,琴声低沉、恢宏,苍凉之中似乎又带着振奋人心的希望。如蜿蜒的流水抚过她满是伤痕的身体,又像初冬的暖阳照拂她的全身。
明昭月甚至看不见弹琴之人在何处,也无法辨别声音出自哪个方向,只是这琴音听得她心中蓦然安稳,仇恨消解,怨恨排出。
她不愿再去想那些阴暗不堪的往事,她要追逐太阳。即便是死,也要安乐而去。
这一刻,她心中冰雪消融,春回大地。
她缓缓闭上了眼睛,忘记周遭的一切,终于什么痛苦都消失了……
前世濒死的记忆忽然涌入脑海,明昭月的额头突突直跳。
她虽然那时没有见过弹琴之人,但那样的乐声,那样的吟唱,令她一辈子也无法忘记。
是此人,她确信就是此人!
他的琴音可以抚人灵魂,可以让人沉睡。原来,他便是北齐乐师。
明昭月抬起头,看向大殿之中那个其貌不扬的人,强压住心中惊涛骇浪。随后,她转头对身后伺候的宫人说了几句话,宫人点头道是,默默退出殿中。
“诸位,我北齐第一乐师琴艺如何?不知可入众位东安朋友之眼?”赫连泰瞧见了众人的反应,知道他们服气,扬起头问道。
“不愧是北齐第一乐师,琴声恢宏大气,闻之动容。”景佑帝观望了一眼众人,抬头看向东安国的几位宫廷乐师,手指摩挲起来。“东安乐师们,谁愿出面弹奏一曲,为大家助兴?”
景佑帝话毕,几位在场的乐师陷入沉默。
良久之后,那位年纪最长的中年乐师起身,“陛下,臣愿一试。”
见有人应承,景佑帝原本有些绷着的眉头微微舒展。
“秦乐师,那就你来献艺。”
景佑帝一挥手,那位秦乐师便来到大殿正中,与北齐乐师互相行礼致意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