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再次透过屏风,往床榻的方向望了眼,意有所指地说:
“你是朕的儿子,朕自然乐于见你得偿所愿。但你还是太子,肩负江山万民,儿女情长不该被你看得看重。何况你心仪的姑娘是个妒妇,没有容人之量,身份低微却不肯伏低做小,实在不足以与你相配。”
漆黑一片的被褥中,林岁宁抱紧怀里的衣服。
胸腔里仿佛扎了根许多针,动一下便是血肉模糊的疼痛。
然后,她听见太子义正言辞的说:
“她嫉妒谁,容不下谁了?怎么就成了妒妇。”
“父皇,不肯让她伏低做小的是我,娶不了她,是我的遗憾,并非她不配。”
“她没有错,错的是我。明知自己是太子,给不了她明媒正娶,竟然还招惹她,同她花前月下,是我大错特错。”
林岁宁咬紧下唇。
听着他这样维护自己,眼眶忍不住发涩。
他哪里错了,明明都是她心甘情愿,是她生了妄想。
皇帝拍了拍他肩膀。
“既然知道是错,就及时悬崖勒马。朕先行一步,在月西山等你。”
李玄泽看着父皇离开,在原地站了会儿,深吸一口气,让自己步子显得没那么沉重。
再故作轻快的绕过屏风走到床边,掀开被褥的一角,露出她的脸。
她眼圈有些红,却还是在对上他目光的那瞬弯起眉眼,绽开清甜笑容,宽慰的口吻说:“你别板着脸。”
李玄泽撇了撇嘴角。
“我没有不高兴,我只是不知眼下该怎么。”
这般祥瑞之兆,不出意外的话,世人会将此和巫祝之女的现身联系起来。
或许是个大麻烦。
林岁宁若无其事的说:“你要么上来,我们继续做方才的事,要么吩咐人去给我拿身衣服来。”
李玄泽隔着门吩咐完山竹。
回过头来,不声不响的在床边坐着。
他视线呆滞的落在脚下地面上,轻垂的眼帘久久未动。
林岁宁躺在床上。
满脑子就是一句很丧气的话:或许我们真的有缘无分吧。
李玄泽转眸看向她,眼底的光顷刻变得柔和。
伸手捋了捋她散落在枕上的凌乱的发丝。
林岁宁握住他的手指。
“你说实话,你真的没有生病?”
李玄泽说:“没有。”
林岁宁捂着被子坐起身,看了他手指上的月白,看了他掌心的颜色,看了他舌苔,又看了他的眼白。
从他眼底里没有看出说谎的痕迹。
她总算松了口气。
只要人没事,其他都可以不重要。
她放开他的手,看着他侧脸说:“我欣赏过很多人,封狼居胥的霍去病,运筹帷幄的孔明先生,骁勇无畏的宋将军……”
“你知道宋将军?”李玄泽显得有些意外,“他的名字鲜少有人提起。”
宋将军少年成名,战功赫赫,却同霍去病一样英年早逝。
他死后,皇帝没有追封其任何,连他的尸首都没让迎回长安。
众臣察觉到皇帝的心思,十几年来,朝堂之上无人提宋氏,街头巷尾也不被允许说起他的事迹。
像岁宁这样大的姑娘,大多数是不知道宋将军其人的。
林岁宁轻声说:“我母亲在外面流落过几年,她听说宋将军的事迹,回来讲给我姨母听的。小时候姨母哄我入睡,就会说那些故事。”
李玄泽没有追问她母亲的事。
一个女子在外流落,可想而知并不是好事。
林岁宁继续说:“那些人,于我来说素未谋面,但在我心底里永远是值得称颂的。你也是,哪怕今后天各一方,只要看到十里桃花香,看到雨中春树万人家,我就会想起你,想起你在那高位之上,为百姓所做的每一件事,你是万民的皇帝,也是我的英雄。”
她想,她或许这辈子都会喜欢他,哪怕再不相见。
李玄泽终于知道,她提那些人物是要说什么。
是在劝他释然,劝他做个好皇帝。
他哑声问:“不想再坚持了?”
“想啊,”林岁宁苦笑着说,“可除非天降祥瑞与我有关,否则我又怎么能和为万民谋福祉的事过不去?我不能,你也不能。”
李玄泽低着头没有吭声。
闲得发慌的橘猫在屋子里一阵跑,撞翻了落地青柚莲纹瓷瓶,哐当一声脆响。
橘猫因这声音受了惊,无措看向屋子里那两个人。
那两人却没有注意到它,也没有指责它,双双沉默着。
直到山竹敲门,“殿下,衣服送来了。”
李玄泽拿来递给林岁宁。
她穿好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