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听容看着杨太医渐渐红了眼眶,血丝一点点漫上眼瞳,牙关紧咬,整个人陷入了极度的悲痛和愤怒。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眼见火候差不多了,尤听容开口唤回了他的心神。
为人子、为人父,心里却只惦记着自己的通达显贵,为了攀附荣华,瞎了眼、盲了心,现在才来后悔,为免太迟了些。
杨太医愣愣地抬起头,猛然想起了什么,失态地膝行到尤听容脚边,整个人五体投,声音因为情绪激动而哽咽,“贵妃娘娘!求贵妃娘娘开恩,微臣知道错了,求贵妃娘娘为微臣做主啊!”
此刻,他看着从尤听容手中垂落的五色彩绳,眼睛里几乎要沁出血来,依然被愤怒和仇恨冲昏了头脑,咬牙道:“只要能为微臣的至亲报仇,微臣……微臣愿意豁出性命来!”
尤听容不动声色地给一旁的向荆递了个眼色,向荆心领神会,嘴角挂上和气的笑容,上前来扶杨太医,“哎呦喂,杨太医,您起来说吧。”
杨太医固执不肯动,向荆宽慰道:“您放心,虽然您帮着皇后娘娘做事,但您的妻儿家眷却清清白白的,咱们贵妃娘娘最是宽宏仁善,哪里见的无辜之人枉死?”
杨太医仰头看向向荆,眼中满是期冀,闪着泪花,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问出来,他已
经承受不了太多了。
向荆这才开口,“贵妃娘娘就是晓得皇后娘娘的为人,知道这事只怕要牵连许多性命,这才特意派了奴才前去拦着。”
“也是您的家人性情纯善,上天有好生之德,奴才带着人去的时候,火都烧起来了,而您的妻儿老母在睡梦中被迷晕了……”向荆在杨太医屏息的紧张中终于给了准话,“再晚哪怕半刻钟,就是没烧死,也要被烟熏死了。”
杨太医难以置信地反手抓住了向荆的手,颤声问道:“他们还活着吗?真的还活着吗?”
向荆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奴才已经奉命将杨太医的家眷安置到了稳妥的地方,都活着。”
为了让杨太医完全信服,向荆特意透露了一些细节,“只是贵公子年幼,叫烟熏入肺腑,咳嗽不止,隐隐带着血丝……”
向荆说着,感觉到杨太医抓着他的手越来越紧,赶紧道:“杨太医放心,大夫已经看过了,现下虽然还发着低烧,不过有杨夫人陪着,性命无虞。”
向荆一边说,一边轻叹一句,“只是经这么一遭,往后只怕离不了药了。”
“多谢……多谢……”杨太医悲喜交加,松开了紧握着向荆的手,不知该说什么好。
李二饱和向荆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向荆说完,他就冷着脸道:“杨太
医可别急着谢,您的家眷保的住这一时,可未必下次还有这样的好运了。”
“您一日不死,皇后娘娘便一日不能安心,您的苦果还在后头呢。”李二饱语气冰冷,带着置身事外的戏谑。
杨太医只能祈求地看向尤听容,“贵妃娘娘……”
“只要她还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你和你的家人便永无宁日,要日日悬心吊胆。”尤听容坐直了些,直视着杨太医,“不是她死,就是你亡。”
“你若真舍不得自己的亲人,应当知道,该怎么做。”尤听容的声音轻柔,却是杨太医能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
杨太医屏息片刻,跪的端正了些,不顾自己头上的伤口,重重磕了一个响头,久久没有起身,“微臣不敢奢求贵妃娘娘留微臣的性命,只求娘娘施舍宽恕无辜之人,微臣愿做娘娘扳倒皇后娘娘的棋子,只要能除去皇后娘娘,微臣死不足惜!”
——
翌日,皇太后的葬礼如期而至。
尤听容早早起身,外罩了一件白色麻衣,规矩地挽了端庄的宫髻,几支白银的钗环搭配着一簇白色扎花,耳畔是一对水滴形的珍珠耳坠,素面朝天,往庆安去。
一夜之间,满宫的摆件和门廊尽裹白麻,宫人也俱是白麻加身,行色匆匆。
轿撵停在了庆安宫门前,随着小太监
的一声通报,青町扶着尤听容下了轿撵,“今儿早上才停了雨,路面湿滑,主子脚下当心。”
尤听容轻轻嗯了一声,雨停了,初阳渐晓,气温微微回升,对跪灵的人而言是个好消息,能松快许多。
国丧之际,是天下的大事,对宫中愈加,整个皇宫都惊动了起来,宗亲和朝廷贵妇皆要入宫随礼,少有的热闹忙乱,听闻康乐长公主也快马加鞭往回赶了。
依照规矩,皇太后崩逝七天才能入棺,停灵满了二十七日才在皇室宗亲、满朝文武和全城百姓的迎送下抬往皇陵下葬。
在入棺之前,须得等到眷亲齐聚,告别之后,方可抬置椅上,谓之“上马”,康乐长公主便要赶在这之前到。
尤听容一眼便能看见正殿正中的白色,廊下已经到了好些人了,正三三两两凑做一堆,说些什么。
“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