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允辛说完,目光掠过图勒格尔因为视光而微微眯起的眼睛,很快又做出了恍然的模样,改口道:“现在是王兄,很快……就是新王了。”
图勒格尔的眼中的迷瞪之色骤然散去,琥珀色的眸子紧盯着单允辛,“什么新王?”
单允辛没有回答,而是微微一摆手,常顺立刻递上一封信函。
信函装在一个带锁扣的木匣之中,图勒格尔手脚乏力,又是被灯光晃花了眼,几次都没能打开。
常顺贴心地替他开了匣子,将装在其中的厚封折页信函取出,含着笑意在一旁替图勒格尔掌灯。
图勒格尔用力地揉了揉眼睛,这才镇定精神,细细看来,不消片刻,图勒格尔的手上便已然是青筋暴起,手中的厚封骤然被攥成了一团,眼中一片赤红。
他认得出,这是他的王兄,西狄的大王子特木尔的笔迹。信中措辞谦卑,是来向单允辛谈买卖的。
信中说道,旧王病逝,特木尔作为新王即位,可以以新王的身份愿意拜朔国为宗主国,同意两国的牛羊贸易,并愿意大力促成此事。只有一个要求,就是要图勒格尔的项上人头。
并且,在信文的最后,盖的是西狄的王印,由不得他不信。
图
勒格尔的脑子瞬间清醒了,他很清楚,父王虽然已经年逾六十,但依旧身体硬朗,在他拜别离开西狄之时,尚且能够与他纵马弯弓,绝对不可能突然病逝?
就是病了,卧榻之时,也一定会急令召他回程。
现在王兄以新王自居,第一封信便是要自己的性命,分明……分明是谋君篡位之举!
为了取他的性命,王兄甚至愿意屈膝于单允辛,对单允辛的条件一口应允,如此枉顾西狄利益之举,着实令他心寒。
想明白了这一点,图勒格尔的心一沉,望向单允辛,“陛下留外臣性命,意欲何为?”
“朕说了,朕不愿再起纷争,希望两国强强联合、互通有无,以商止伐。”单允辛说的话漂亮极了。
图勒格尔明白单允辛的漂亮话底下打的什么算盘,追问道:“陛下所求,外臣的王兄已然全盘答应,陛下只需献上外臣的头颅,即可。”
“弑父杀君之人,有何诚信可言?”单允辛反问。
特木尔的信函送到御前的同时,朔国西境的驻兵主将欧阳矢翎的兵报便一同抵京。
特木尔这边试图用许诺来换取图勒格尔的性命,另一边,朔国的斥候查探到了边境有西狄的伏兵,俨然是十
足的小人行径。
图勒格尔讥讽道:“看来在陛下眼中,外臣却是个重诺之人?陛下对外臣倒是高看。”他以为,在他前后设计坑害了董瑛和淑妃之后,单允辛应当看清了,他可不是什么手段光明的人。
单允辛摇头,“王子殿下奸猾诡谲,心机深沉,朕心知肚明。”
“既如此,陛下为何……”图勒格尔想不通。
单允辛爽快答话道:“朕不信王子的为人,但对王子处政、谋事的手段却很看好。”
“陛下既然知道,就该明白,陛下的居心之毒瞒不过外臣。”图勒格尔强自镇定,咬住一口气狠道。
“今时不同往日,新王即位,王座之下,可谓尸山血海,多少忠君,忠诚于……王子之人,都做了草原的肥料。”
“西狄外战才败降,内斗又起。”
“朕的治下如何,朔国是何情形王子窥视了这么久,应当知道……粮草充裕、兵强马壮,内外稳如泰山。两国再起兵戈,孰生孰死,你我心知肚明。”
单允辛的声音沉稳,声量不高,就是这种举重若轻的,陈述一般的语气,才愈发逼得浑身紧绷的图勒格尔如临大敌,脑中神经仿佛绷成了一根弓弦。
单允辛冷眼瞧着,继续
道:“战火一起,千里牧场浸血,百姓受难遭灾,王子殿下真要为了争这一时之气,弃万民于不顾?”
“殿下胸有报复是好事,可强国是几世之功,数王前后相继,方能成事,王子何必急于这一时?”单允辛一副为他好的样子,“总要先让牧民吃饱穿暖,方图后效呀。”
图勒格尔眼中明灭不定,显然已经动摇。
单允辛的声音放轻了些,“西狄王这般信赖看重于王子,如今受人谋害,王子就不想为父报仇?”
从大国到小家,从忠国到忠君,方方面面都给图勒格尔考虑到了,几乎让他无处可逃,常顺在一旁看着,心中清楚,图勒格尔服软只是时间问题。
果然,图勒格尔听完了单允辛的话,重重地闭上了眼,他想起了,临行前,他与父王二人纵马至两国边境,二人酒酣肉饱之时,父王扶着他的肩头,对他的谆谆教导,如何能安心呢?
良久后,图勒格尔睁开眼,颓然道:“外臣遵命。”
“口说无凭,两国之交,理当立盟为证。”单允辛抬手,常顺当即扬声招呼,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