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北边小镇,民巷。
入夜后,巷尾一家普通民居院门打开,趁着夜色把被送来的人接进院子。
院门又紧接关上。
屋子里点了灯,灯光晕黄。
一进院子,普通三间房,不大不小。
三十多岁的青布袄子妇人把接来的小男孩拉进堂屋,就着灯光打量片刻,不是很满意。
“哟,模样生得挺好,只是年纪大了点,这有八九岁了吧?都能清楚记事了,可别咱们辛辛苦苦把他养大,他转头寻亲爹娘孝敬去。”
家男人往旁凳子上一坐,执壶倒茶,哼道,“你管那么多干啥?又不当亲儿子养,给他一口饭吃就行了。咱拿银子办事,还指望把他养大了报答怎么着?再说了,你瞧他这样子呆呆愕愕,只怕是个脑子不好使的。”
妇人立刻丢开男孩,坐在桌子对面,眼睛放光,“给了多少银子?”
男人看男孩一眼,朝妇人比了个数,“以后这就是咱家金饽饽,好生伺候着别怠慢了,那边每年都会送一笔银子过来。要是没把人伺候好,银子可就飞了。”
“行行行,保准把财神爷伺候得好好的!”
妇人喜的见牙不见眼,这位到家的是真财神爷!她不看僧面也看财面,怎么可能让大把银子从手里飞走?
夜深人静,唯剩大街上隐隐传来的打更声。
民院小卧房里,男孩躺在陌生的床上蜷缩成一团,浑身不断发抖,睁着眼牙齿打战,眼泪沾湿枕头。
脑子里全是母妃死时的场景。
原本他在偏殿温书,听到吵闹动静跑过去看,在要冲进殿时被书童拉住,带他躲到平时捉迷藏的小洞里。
透过小小洞口,能看到内殿些许情景,能听到声音。
他看到母妃被施刑,也听到了皇后对他母妃说的话。
“用你这只鸡,儆更多的猴,姚心雅,你也算死得有点用处,哼!”
“你安静点,好好去死,本宫可以让你们母子合葬。”
晏长槐把自己抱得更紧,眼泪流得更凶。
他不明白,为什么父皇会那般冷漠,好像母妃死在他面前,跟死了只蚂蚁一样无足轻重。
为什么皇后会那般狠心,要杀掉他母妃。
母妃一直安分守己,他也从未想过跟皇兄抢什么,为什么母妃死了,而他连自己的家都不能待了。
天下很大,却突然没了他容身的地方。
父尚在,而他却成了无人要的孤儿。
为什么……
为什么……
安静一夜的皇城,第二日又被炸翻了天。
宫中突然传出消息,姚贵妃骤然暴毙!
一时间城中大街小巷处处聚满热议的人,议论间神色讳莫如深。
暗地里所有视线,都汇聚到了远征伯府,等着看远征伯府的反应。
远征伯垮了。
昨日在金銮殿上作势撞柱,以死证清白,又得派系大臣力保,逼得皇上不得不让步。
事情的发展与他预料一步不差。
姚申是颗得用的棋子,事成最好,事败他也能保住伯府根基。
哪怕皇上明知是他做的,当中君臣博弈,也需时候才能定胜负。
想要扳倒远征伯府,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可他老谋深算,算了那么多步,唯独漏算了皇后。
兰国公府嫡女,兰之容!
那是个疯子!
她根本不理会什么棋局什么博弈,也根本不三思后果!
直接釜底抽薪!彻彻底底斩掉了姚氏的野心!
姚家没了能继承大统的皇子,万般手段又如何?为谁争?
“是皇后,是兰之容!那个毒妇!她竟直接下手杀了雅儿!甘泉宫从上到下一个不留啊!如此心狠手辣,她就不怕遭报应吗!”
伯夫人跌坐在地,眼泪哭干,“还有槐儿,老爷,槐儿一点消息也没有,定是也遭了毒手!你要为雅儿跟槐儿做主啊呜呜呜!”
远征伯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一夜功夫,整个人苍老了十来岁。
他真可笑啊。
如何能赢得了皇上?
皇后做下的事,若没有皇上帮忙遮掩,手尾怎么可能收拾得如此干净?
贵妃暴毙,有关皇后的半句流言都没有传出来。
更是半点污水都没溅到晏临身上。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远征伯仰天狂笑,老泪纵横。
手边,是兰国公府递来的信。
信中,是远征伯府世子贪墨军饷、抢功杀人的证据。
他若敢集结党众对皇后发难,这些证据就会立刻公之于众。
远征伯府,终究只能走到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