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孤月在易青天墓旁,同样立下了一到衣冠冢,又留下了自己的一缕青丝作葬。
诸多伴侣中,她自认亏欠易青天最多,这位痴情的苦命人,甚至不惜等她一个又一个轮回。
而焦孤月,却不会再留恋于他,甚至要在此了却前尘。
祭拜之后,焦孤月登上了宁还乡的还乡台,她望见了刘河生的子子孙孙,望见了刘河生的诸多来世。
或是皇权富贵,或是生如虫蚁。
或是教书育人,或是纨绔子弟。
短短两百年,刘河生已然经历了好几世轮回,或许他面目全非,音容不复,但焦孤月仍旧能在还乡台的幻境中,一眼认出这个人。
这个真正的凡人。
她孤月曾经,也只是个凡人。
一路走来的诸位道侣,无论好坏是非,都让自己获益良多。
旁观完刘河生的轮回后,焦孤月缄默不言的枯坐着,枯坐在还乡台上。
许久,许久,转眼一年又一年。
她的思绪无时无刻不在起伏,她的心境时时刻刻都在激荡。
刘河生的生死离别,在她的元魂中盘旋不去。
易青天的痴情苦命,在她的心肺中摧残不止。
邱无机的寡廉鲜耻,后来咎由自取。
常柳衣的两心相悦,最后形同陌路。
悲欢离合,喜怒哀乐,酸涩苦痛。
焦孤月游离在七情六欲之中,她的心境屡次三番的几近崩溃,甚至已然有了大大小小的缝隙。
但她仍旧紧咬牙关,撑起支离破碎的心境,再度冲击瓶颈。
支离破碎的心境,也在缝缝补补之中变得愈发坚韧,愈发厚重坚实。
她既接纳了生离死别,亦不会忘记痴情人心,咎由自取会有,形同陌路也可能。
人生何止千百种,人心难作一处解。
盛终南呢?
焦孤月无法评价盛终南,他的道心如他一般不容置喙。
但盛终南也并非没有道侣,而是盛终南口中的道侣,从不涉及男女情爱之事,也并非是一位修士或者凡人。
而是一本古籍,以及古籍之中的那些神话传说。
有一位凡人,他生在夕阳落下的地方,住在极北的高岭,他什么都能看到。
他看到天下人苦于生死,苦于妖魔鬼怪作祟。
于是这位凡人只身站在极北高岭,指着天地说:
“天下大道仙凡皆可修,地上玄黄人人皆可争!”
“天地大同!”
自那一刻开始,天下再无灵根之说,天地万物皆可得道,也皆可成道!
水可成道,火可成道。
财可通天,穷极为仙。
剑开天,笔入神,十八般兵器,千百样道契。
孤月得以月入道,再也不受所谓灵根的桎梏困扰。
焦孤月想起,她曾经,不正是向往这些神话传说,才踏上大道的吗?
于是,那一日,还乡台上,一位筑基修士仅靠心境,打破了筑基重重枷锁,踏至金丹之境。
周不劳听过,也从众多古籍里瞻仰过这位至人的身姿,他放弃成仙机缘,散道天下所有凡人,让人人皆可成他而超越他。
他是众多凡人成道之心,尺躯立于天地之间,却敢叫天地一新。
诸多踏上修仙路的凡人,都以这位至人当做永世道侣,或者大道先师。
但比起这些,周不劳更为敬佩的是焦孤月以心境结金丹。
寻常修士,甚至诸多大能,都是先修炼至假丹境,再磨练砥砺心境,踏入金丹。
千百年来,一直如此,甚至已经成了几乎所有修士墨守成规的法则。
焦孤月看似简单的先后倒反,实则其中艰辛,远远超乎想象。
“孤月长老那位道侣,可是人祖?”
焦孤月欣然颔首,眼中满含超脱凡俗男女之情的大道信念:
“儿女情乃寻常事,大道争才是百家气。”
说罢,焦孤月伸手取来一本古籍,郑重其事的交到周不劳手中。
《人祖传》
“此书诸多宗门皆有收录,孤月也时常翻阅,阁下既是方道友挚交,想必如方道友一般,自有成仙之志,自有天崩地裂不可改的道心。”
“在下定当体会个中深意。”
周不劳接过《人祖传》,略略翻阅几下,却见一缕发丝留在了扉页中,
周不劳神色淡然,此回终于有办法进入焦孤月梦中了。
说是入梦,其实是入心境。
修士筑基后早已无需入眠,但仍然需要调理内息,平和心境。
拜别孤月,周不劳借着焦书中留下的一缕发丝,缓缓闭目入梦。
此回,不再是冰天雪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