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褚的话音冷如寒冰,眼神中却平静无波,仿佛早已看透了这世态炎凉。
姜美君微微抬首,目光在卫褚身上停留片刻,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选择将那些复杂的情感埋藏于心。
在她内心深处,隐隐感到卫褚的冷酷似乎有些过了界,然而又找不到指责他的理由。
毕竟,最先受到伤害的是卫褚自己。
假设有一天,他发现她——姜美君,并非他的亲生母亲,他是否会将这些年所有的关怀与爱护视作虚情假意?
他会不会效仿袁薇,对养母没有丝毫留恋,决绝地转身离开?
姜美君轻轻摇头,将这些未发生的忧虑驱散。
谢秀芳的分娩之日临近,她将馄饨店的日常管理完全交给了卫褚和卫晖两兄弟,自己则留在家中,静候那一刻的到来。
平日里,她总是在卫家沟与满姑镇之间来回奔走,村民们想要找她,实属不易。
这几天,得知她在家的消息,乡亲们纷纷把握住机会,从清晨至夜晚,家中门庭若市,热闹非凡。
有的村民前来请教制作馄饨的秘诀,好奇它为何能够赢得众人的喜爱;有的则私下打探姜美君是否真的积攒了一笔可观的财富。
更多的拜访者,则是带着为卫家二儿子提亲的种种琐事。
那位往日里热络无比的郑大娘,自从闻家那件事情之后,再也不敢轻易踏入姜美君家的大门,生怕自己的名声因此在邻里间彻底败坏。
面对各方媒婆的来访,姜美君表现得恰到好处,既不失礼节又显得有几分敷衍,但内心深处却自有她的盘算。
直到第五天深夜,屋内突然传来了谢秀芳焦急地呼喊:“娘!娘!您快来呀!”
这急促的呼唤,打破了夜的宁静,也预告了一个新生命的即将降临。
姜美君从沉甸甸的梦境中猛然惊起,心跳如鼓。
脚趾触及冰凉的地面,连鞋子都未来得及套上,便慌忙踏出急促的步伐,朝着女儿房间狂奔而去。
月光从窗棂斜洒,给这夜色添了几分清冷与焦急。
推开半掩的房门,眼前一幕让她心弦紧绷——谢秀芳的床褥被一片触目惊心的鲜红浸染,如同初绽的红梅,却带着无法忽视的紧迫与紧张。
作为一名未经风霜、纯洁如雪的女子,姜美君对生产的知识一无所知。
但那份为母则刚的力量驱使着她,声音尽量平稳地说:“莫怕,我立刻去请人来援助。”
语落,人已如离弦之箭,穿过幽暗的走廊,首当其冲找来了经验丰富的宋元芳,而专业的稳婆也在片刻之后急匆匆抵达。
屋内,谢秀芳那压抑而痛楚的呻吟仿佛细密的针,一针针刺在姜美君的心头,令她心绪难平,坐立不安。
关键时刻,宋元芳竟要求她一同进入助产,这无疑是对她的一大考验。
姜美君嗓音微微颤抖:“我……我真的要进去吗?”
“快,我们需要你。”
宋元芳简短有力地答道。
“好的,好的,我这就来!”
她咬紧牙关,鼓足勇气,跨过了那道既象征责任又充满未知的门槛。
一踏入房间,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草药气息,夹杂着生命的原始味道,那抹浓烈的红色,如同夕阳最后的余晖,既壮美又令人揪心。
遵循稳婆的每一个指令,姜美君或是捧着热水,或是清理杂物,双手几乎不曾停歇,全力以赴地支持这场生命降临的仪式。
幸运的是,这个小生命似乎懂得心疼母亲,仅用两个时辰,随着天边第一缕曙光的悄然显现,她便在这个世界发出了第一声啼哭。
“生了!生了!是个女娃娃!”
稳婆脸上洋溢着由衷的喜悦。
姜美君一听,激动地洗净双手,满心期待地想要拥抱这个新生命,准备好用最温柔的笑容掩饰任何可能的不安。
然而,就在那浑身还带着新生痕迹的小生命即将被她搂入怀抱的瞬间,一阵眩晕如潮水般袭来,她的眼前一片漆黑,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后倾倒。
倒下前的那一瞬,她努力挤出一抹温暖的笑容,却未能完全展开。
“啊!”
宋元芳惊呼一声,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用身体作为屏障,尽管避免了姜美君撞上尖锐的桌角,但她还是重重地跌倒在地。
谢秀芳刚从分娩的剧痛中稍作喘息,恐惧和担忧瞬间填满了心头,焦急呼唤:“娘,您没事吧?”
一时间,整座宅院因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而乱作一团。
是先照顾刚出生的孩子,还是虚弱的产妇,抑或是昏迷的姜美君?
每个人的心中都是一团乱麻,不知所措。
在一阵手忙脚乱之后,姜美君渐渐恢复了意识。
孩子已经被仔细清洗并包裹好,躺在温暖的小床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