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眸光微沉,换过衣裳,披上袄子,便出了府。
果不其然,当我快马出了春明门,又向东行了十里路后,便瞧见在溪水之滨,有一人影身着蓝衫,头戴斗笠,坐在四方亭下的石墩子上,支着杆,在专心地钓着鱼。
正是江流。
而他身后不远处的密林中还停着一辆马车,驾车的赫然便是之前见过的紫衫姑娘。
“搞什么鬼?”
我嘀咕着,在溪边落了马,轻轻地跃下马背。
拉过马儿,让它啾啾地在溪边饮着水。
溪水中的碎冰顺流而下,缓缓漂移着,不时在水面上相互撞击,发出叮叮咚咚的清脆声响。
今日天寒,溪边更显冷冽。
我情不自禁地拉紧了袄子,系好马匹后,将脸埋入狐狸领子里,快步走向江流所在的四方亭,靠近他落了坐,问道:
“你找我,何事?”
江流抬头看了我一眼,又将目光投向鱼饵处的涟漪,拉了拉杆,冷声说道:
“赵贵妃的席,你不要去。”
“哦?”
我探过身子,从江流的身后拿过破旧的鱼篓子,像儿时一般,轻轻地绞着手中的线,细细地缝补着中间的窟窿,有一搭没一搭地与他搭着话,我问道:
“为何?”
江流没理我,只是冷声说:
“我给你的信,你没看?”
他的语气有些急。
“我看了。”
我沉声答道。
“那你为何还要去?”
他忍不住瞥了我一眼。
“不是我要去,是我得去。”
我敛着眸,轻声说着,顺手抽出藏在袖中的匕首,用利刃将线切断,再将编好的鱼篓撒进溪中,耐心地调试着角度。
江流看着我气定神闲的模样,有些生气,豁然问道:
“去做什么?你不信我?”
“不。”
我摇摇头:
“我信你,但我想去确认一下赵贵妃身边的王明德王公公是否就是庐山公公。”
“这……”
江流一时怔住,随即撇嘴一笑:
“你是个傻子吗?庐山公公十年前就已经是江湖第一高手了,十年后的武功更是登峰造极、鲜有人及。这样的人,是或不是贵妃身边的王明德,这个事情重要吗?你惹这祖宗做什么?而且……如果……”
他抬起眸来,扫了我一眼,神色有些犹豫。
却听我打断了他的话,接着说道:“如果什么?如果被他发现我就是他要找的灰袍客,他就会立马杀了我,然后把金子、矿脉、模子和炼铜之法都抢走?”
江流的目光一凛,眼神渐渐黯淡了下来,他苦笑道:
“你果然……想起来了。”
“是。”
我点点头:
“而且我记得,庐山公公应该只见过我的一双眼睛,他并未真正的见过我。所以,只要我不动武,他便认不得我。而我,认得他。我要去看看,当年给我下忘忧蛊的是不是他。”
“什么?”
江流皱起眉,一声疾呼。
他连忙单手撑地,跳了过来,一把扯过我的手,就向我的脉间探去:
“你中过忘忧蛊?!”
他的语气带着些许焦急。
只听他喃喃自语道:
“我就说你怎么会将往事都忘得一干二净了……我本以为你是装的……”
看着他紧张的样子,我忽而笑了,正色道:
“不是,我是真的忘了。不然,你第一次掐我脖颈时,我就会把你的手打断,你看它现下不是还好好的吗?”
提起这个事,江流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不过,师兄……我将往事忘记的原因并不是因为忘忧蛊,而是因为二叔用内力封了我头部的几大穴脉,防止蛊毒蔓延所致。倒是……二叔自己却是因为忘忧蛊而死。所以……所以我一定要将庐山公公找到!让他血债血偿!”
想起二叔的死,我又有些哽咽了,心头不禁涌起了一股悲凉之情。
当即便把我与二叔的往事、王曲镇的孤坟以及在西郊庄子上的所见所闻都告诉了江流。
越说我的眼圈越红,最后,终是忍不住掩面哭了起来。
“傻子。”
江流轻叹道,他将我拉入怀中,像儿时一般,轻轻地拍着我的后背,安慰着我。
“不是你的错。”
他轻声说道,而我的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止不住地流。
“不……若,若是,我当初不那么顽皮,多一些勤奋,少一些贪玩,武功再高一些,我便不会中了这该死的忘忧蛊,也不会累得二叔为此丧命……都怪我……都是我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