擎天柱下。
风铭送人离开的功夫,林妙音已经将北宫攸擦洗干净了。
除了腰腹这些不方便的地方,其他地方都被她用帕子来回搓洗了一遍。
铜盆内原本清澈见底的井水此时已经浑浊一片。
不是林妙音不嫌弃北宫攸身上的汗臭味,而是她已经习惯了。刚毕业在医院实习那会,她还为病人端过屎尿,更别说擦身了。
林妙音神色如常,倒是北宫攸有些不自在,耳根子微微发红。
看着那一盆黑水,他自己都有些嫌弃自己。
就算他没有洁癖,也难以容忍自己这么脏,即便当年在沙场作战,也没有这么臭过。
林妙音让玉竹将水端走后,便开始为北宫攸检查身体。
其实他的情况还算乐观,肺部的积水不多,呼吸虽然有些艰难,但还不至于吸氧,只是一下子瘦得太多了。
这种情况很像甲亢,但又不是。
电石火花间,她突然想到了什么。
暴瘦,四肢无力,肺部积水水肿,北宫攸这种情况像极了一种罕见的疾病,她仿佛在哪里见过。
但脑海中的想法只是一闪而过,快得她根本来不及抓住。
回想了半晌,她都没能想起来。
到底是什么呢?
“怎么了?”北宫攸见她忧心忡忡,忍不住关切出声。
“没事,你别担心。”林妙音以为他是在担心自己的身体情况,忙安慰了一句。
很快,她便敛去心头那一抹抓耳挠腮的烦闷。
“你的情况目前尚且可以控制,我先给你吊些营养针,再开些药。”不能再让他暴瘦下去吧,不然身体会吃不消的。
“好。”北宫攸点头。
男人眼中划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失落,他刚刚的关切似乎并不是在关心自己的身体。
林妙音从医药系统内取了药交给风铭,并叮嘱他用量。
不经意间朝身侧瞧了眼,往日温润白皙,丰神俊朗的男人,短短几日的时间便消瘦得不成样子。又黑又瘦,像是逃难的难民一般。
关于北宫攸的成长过程,原主并没有留下什么记忆。
但通过此次疫情,她算是看了出来。
明帝压根不关心这个儿子,甚至不管他的死活。
帝王家,向来没有亲情可言。他自幼便没了生母,父亲又是……也是个可怜人。
只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她虽然觉得北宫攸可怜,但纵观他对原主对自己做下的事情,她又实在挤不出同情。
如今尽心救治,已是不易。
也是尽医者本分。
“和离书的事,多谢了。”临走前,她向他道谢。
一码归一码,北宫攸向明帝求来的和离书算是了了她一桩心事,总归要说一声谢谢。
“夫妻之间,无需多言。”
林妙音本想提醒他,拿了和离书之后,他们二人便不再是夫妻了,但是看着男人眼底的苍凉,她最终还是将这句话咽了下去。
罢了。
疫情当前,不是掰扯这个的时候。
眼看着林妙音离开,北宫攸心中莫名不舍,下意识张了张嘴,“妙……林妙音。”
“你还有事?”林妙音转过身来。
北宫攸艰难摇头,“无事。”
却又在林妙音撩步时补了句,“好生照顾自己。”
“你也是。”林妙音没回头。
夜幕而至,她的身影很快没入无边的黑夜。
直至她的身影走远了,北宫攸才一点点地抽回了视线,心中翻出一抹怅然。
张嬷嬷端着晚膳过来时,才发现林妙音已经离开了。
“这就用膳了,王爷方才怎么不留下王妃。”
“让她回去用吧。”北宫攸抓起馒头,缓缓塞进嘴里。
这里只有馒头白粥,即便她回一品锅简单吃点,也会有几样小菜,他何必留下她吃这些。
“也是,王妃得吃些好的,她现在可不是一个人。”张嬷嬷喃喃出声。
她一边伺候北宫攸喝粥一边道:“王爷,您现在看清谁才是真正关心您的人了吧。”
北宫攸没说话,张嬷嬷不禁叹了口气,继续道:“现在还能关心王爷的,也就只有王妃了。患难见真情,王爷可要好好珍惜王妃啊。”
“我会的。”北宫攸应了声。
看着他瘦削的脸庞,张嬷嬷止不住地心疼,“老奴是下人,本不该多嘴,但……那位宋侧妃,实在是祸患根源,王爷且不可一再心软了。”
北宫攸闭了闭眼。
他曾以为她是他晦暗生命里为数不多的温暖,所贪恋的,也不是过记忆里的那一抹柔软。
可惜,时移事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