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已是深夜,尽管晚点的飞机上散发着令人厌恶的气味,但是在多乐和儿子哈桑在去取行李时,他们看到的豪华、整洁、崭新、明亮和匆匆而过的背包客在提醒他们,这是一片三四十年未闻炮火的地方。
哈桑用家乡话说:“这里的人太弱小了,我一个能揍七个。”
多乐看了看儿子像一道闪电一样的身材说:“停止吹牛,大拇指男孩,你最多打死七个苍蝇。这里每一个人脑子里思考的东西对你来说都是天书,他们凭什么能对抗整个西方世界而不倒?你永远不懂的。”
多乐瞄着瘦成鬼,胖如熊,脚步虚浮的男人、在公众场合大声咆哮的女人以及闷闷不乐似睡非睡的儿童想——也许大家对这个国家的估计也太高了,如果丝利亚也四十年不打内战的话……
坐上了出租车,多乐的眼睛死死盯着半夜三更的城市,湿漉漉的地面,炫目的霓虹,巨大的广告牌(台风离去,所以敢出来浪了),半夜穿着拖鞋吃烧烤的男人……这里很发达,和欧洲大不一样,更别说老家了。
酒店的设施相当惊艳,价格也还好,比欧洲同等档次的酒店不便宜。能住上这个档次的酒店说明Merva对替自己跑腿的人不小气。
饿了。
两个人在酒店前台下载了App,据服务员说二十四小时都可以点外卖的——但注册不了,没有这个国家的银行账号。
一个热心肠的waire帮他们解决了这个问题,帮他们花了还不到二百元,有牛肉、汤粉、羊肉串,辣或者不辣的……
吃完了这些东西,哈桑说,“咱们明天第一件事就是注册一个银行账号,再捆绑上外卖APP。”
华强北是一种信仰,从外表看只是一座并不新也不豪华的大楼,不算热闹,很土。
多乐戴上了口罩,哈桑犹豫了一分钟,也戴上了口罩,昨天因不肯戴口罩被出租车司机鄙视了一下……入乡随俗吧。
取货很顺利,其实早就订好了货,亲自来取只是出于仪式和礼貌的原因。就算验货,其实他们也不太懂,照着货单对了对数字——哪怕是一两百万美元的货,打包后也并不算太重,让物流公司送到码头直接装箱。
于是接下来就是玩儿,认识这个地方:为什么有人说这个国家落后,有人说这个国家强大,有人对这个国家喊打喊杀,有人对这个国家百般推崇。
他们说的是同一个地方吗?
Merva没有再发消息来,这个老板真好!钱花都花不完,多乐和儿子玩疯了。馆楼堂亭、桥廊堤檞、崖岭墙庙、山谷丘陵、海河溪湖、动物世界、主题公园……这里的人很和蔼热情,碰到困难人人都愿意帮你。吃喝玩乐虽然有些因风俗和信仰带来些许不便,但安全便捷,网络化数字化是极端先进的。
不知不觉中这个国家已经发展到让经历过战争的残酷、也见识过古老文明的辉煌的人们有些嫉恨。
凭什么?
哈桑在跑了东南西北中四五个大城市之后惊喜地说:“我一开始就觉得这个国家有些不太对劲,终于知道是什么了。”
多乐心不在焉地说:“这里肯定不正常,还用问?所有的人都形色匆匆的,听说他们的工人一天能干掉别人一个星期的活儿。”
哈桑说,“不,我说的是虽然东方人都挺热情,乐于助人,但这里每一个城市都感觉冷冰冰的。宽阔的大街没有行人,高楼林立没有鲜活的人气,连商场里也安安静静,吵架的人都没有,更别说打架的了——感觉很假。”
多乐生气地说:“现在不是上下班时间,大家还在过中秋节,所以街上没人。你不要拿老家来衡量别人——”想当年和平年代,老家那闹哄哄、脏兮兮、挤在一起的日子……真的好吗?
出租车绕了个弯,多乐向后看去,那座大楼的每一个角度都那么的怪异,颜色也罢了,具体形状寓意简直无以言表。这个国家只有钱,所以追求高大、昂贵、宽广、复杂、豪华……让人压抑。
哈桑说:“只有神庙才会拼命地建高,建大,逼着你匍匐趴下。听说他们没有信仰,只崇拜金钱?”
多乐闷闷不乐地向窗外看去。
哈桑说:“我不想再逛了。我想回家,这里太冷漠了,好像机器城。”
“其实你们没有看到这些城市的背面,在人烟聚集、烟火气十足的地方,人情味儿挺浓的。”Merva在多乐的头皮里说。
多乐按了按棒球帽,他快忘记自己是有老板的了。
Merva说:“你们干的不错。我需要一些熟练工人去厂里干活儿。你在珠三角或者长三角招些工人吧,工资开两千欧元,一周工作五十小时,有加班费,报销医疗保险。”
多乐撇嘴,五十小时?谁肯干?
Merva就像长在了多乐的思想里——当然这么说其实也不算错,“放心吧,有的是人想干——他们在自己国家加班是免费的。”
多乐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