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有光。”那个声音说。
白素贞随手发出一点白光,刚好照亮了牢室而不侵入窗外星空的势力范围。阴冷的白光从她指尖飞起,晃晃荡荡飘向隔壁牢室的最阴暗的角落——那里有个老囚犯。
其实白素贞不用光也看清了那个老妪的面目,她从脸上看可能有九千岁了,皮肤像最干瘪的核桃壳,又旧又破又硬又脆,沟壑纵横。
老妪贪婪地看着那道光,似乎是一道无上美味。
“小姑娘不错,”那老妪说,“大约是个妖王?蛇妖?”
她很无礼,但可能是个地头蛇,白素贞决定不计较了。自己大约也活不到天明了,管那么多干啥?可恨那个许宣,只来看过自己一次,两个人还吵了一架。于是惊动了潜伏在阴暗中的那位不知名的存在,半夜三更地爬出来吓了白素贞一跳。
好在大家都是囚犯,谁也不用笑话谁!可能是一直捞不到开口的机会,那老妪的嘴总是在说话,而且她认为她的看法很重要,白素贞不听不行,还必须要对她的评论作出评论。
昨天她们聊了一夜。
从被捕开始,三天很快过去,白素贞被提出去做笔录一次,见家属(小青)一次,确认笔录签字,见辩护律师一次——对方是城主府免费提供的。他说会尽量帮她减刑,但也要做好没啥用的思想准备,对方是金身罗汉转生,是大得没边儿的大人物,整个矸玮没谁敢跟他对着干——如果对方不肯和解,白素贞只能接受严惩。
白素贞讥讽道:“据说矸玮法比人大,怎么金身罗汉往跟前一站你们腰腿就都软啦?”
律师是个凡人,他没有挑战金身罗汉的底气,事实上哪怕是大修士,功夫远比法海高的高人,也不太敢居高临下地对待那位。这和腰膝无关,纯粹是尊重佛教高人——能当上罗汉果位的高人其功德得高到什么地步?哪怕是落难了,也不是普通修士或妖王能欺侮的。佛教有孔雀妖圣、青狮、白象、孙悟空和八戒那种杀神护法,势力庞大的混沌教背后是谁清清楚楚,你敢动人家试试?
所以凡事得讲道理。只要理在人家那边,你没有办法,只好低头!
道理讲明白后,律师对垂头丧气的白素贞说:“幸好你那一刀没有对人家产生不可弥补的伤害,但是人家也是流了血的,吃了痛的,你必须要给出交待!哪怕妖圣亲临,也必要公正执法,否则人人像你,一发火就动刀子——这像话吗?如果妖圣出面可以被破格优待犯人的话,老百姓对司法体系就会产生怀疑,日后矸玮的法律还能发出声音吗?”
白素贞心道:“妖圣那帮人只会围着龙仙和释马龙拍马屁……天啊!释马龙会怎么说?他会说,蛇妖,你刺了我佛门弟子一刀,说不得贫僧也只好打你一掌了……”他要伸出手来,我还有活路嘛?
那老妪看着光点一整夜亮着,赞许道:“在妖王里头能持续平稳输出到这个水准,算是了不起了。听你自己说还只是妖圣手下最不受重视的?外面的妖精已经这么高明了?”
白素贞又羞又惭愧,我说的不是功夫不受重视……她忍不住将妖王联盟那帮货对自己的美色视而不见的事情诉说给老妪听,就像小姑娘将一肚子委屈倒给母亲或者祖母那样。
老妪追问了几个时间地点环境因果细节,然后哈哈大笑。
白素贞咬牙说:“那帮货眼睛想必都是瞎的——”
老妪打断她的诅咒:“你搞错了。他们看出来你有意嵊蓝和淳化,觉得自己配不上你,或者他们觉得你肯定会是嵊蓝或者妖圣的房中宠,哪敢跟你一表衷肠?”
白素贞这才想到,大概这个可能性也是有的……
老妪说:“你的功夫在妖王堆里也算是佼佼者了,又貌美如花,又是蛇精,嗯那个方面想必也是一骑绝尘的……他们自惭形秽了吧?”
白素贞有些脸红,“那个方面”指的是什么?你坏死了。
老妪匍匐下来,往阴湿黑暗的角落里爬去,嘴里嘀嘀咕咕,可能在没完没了地评论?白素贞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她随手幻化出一面镜子,照着自己无双的容颜,叹气。
说什么都晚了。
天亮了。牢门叮当作响,杂乱的脚步声向自己这边越来越近。白素贞将自己的头发拢了拢,来吧。法海未死,自己便肯定不会死。怕啥?
来的是个高阶修士,他领着一队妖兵。白素贞从门内走出来,看一眼老妪那角落,完全没有活物的痕迹,她扭头向大门走去,骄傲地昂着头。
清晨的街道充斥着烟火气,提着粮食蔬菜咸肉的人或者妖顾自忙着,没人或妖有兴趣多看白素贞一行一眼。
从监狱出门,向中心广场方向走去,你会路过繁忙的大街。生意人在下门板、卸货、扫地。打着哈欠的小伙计有六只胳膊,有五条腿的家伙捧拿着物品跌跌撞撞地在街上走着,背上还扛着要早起排队才能得来的最干净甘甜的井水,一个老头肩上扛着一个布袋——形状颇似砚台和毛笔——正向早馄饨摊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