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入深秋,春桃拿了把苕帚在平章馆前院里大力横扫落叶,秋水则趴在石阶边来来回回地瞅馆内颇有姿色的下人。
秋水眼珠滴溜溜转,“春桃,六姨太说我们再传不回有用的消息,就不让我们回去了。”
春桃闻言翻白眼,“我还不想回去了呢。在大少奶奶这,我一周两休,遇上过节的日子,还能领到兰华斋的糕点礼盒,病了伤了,都给咱发钱!”
说着,眼前路过了位汗衫的年轻花匠,秋水笑嘻嘻,“也是。大少奶奶好。”
外头进来一人,正是六姨太身边的阿梅。
阿梅原本急匆匆的脚步停下,瞪两人,“还巴巴干上活了是吧!叫你们来是做什么的都分不清,没用的东西!”
春桃点头哈腰,恭恭敬敬,“是是。梅妈您怎么来了?有什么吩咐吗?”
“关于大少奶奶的大事!快叫她出来见客!”
春桃就问,“是哪位贵客?”
“哼!是她不想见,却不得不见的贵客!”阿梅薄红的嘴唇大张,咄咄逼人,“去,叫她出来,便说宁家人来了。”
春桃略微思量,态度大变,苕帚一横,叉腰喊,“秋水,去通知少奶奶,就说宁家人来作妖了!”
双辫儿丫头扭头就往回跑。
附在竹苕上的尘土和枯叶乱飞,阿梅边咳边后退,老脸凶狠,“贱婢!你做什么!什么叫作妖?来的人是她大少奶奶的至亲!你乱传什么闲话!”
她试图上前,“我自个儿去喊人。”
“哎哎,不可不可。”春桃用水汪汪的眼睛看她,“大少奶奶说了,平章馆不能进闲杂人等。”
阿梅啐了一声,“那女人给你们喂什么**药?竟叫你们分不清沉家主子是谁了!”
春桃露齿笑,“也没什么。我认得谁给我发工钱就好。我若做得好,有奖金呢。”
话音落,石阶上女声凉凉,“找我?”
春桃收回苕帚,喜道,“大少奶奶!”
青黛上身月白色收腰竹兰纹短袄,下配一条长到脚踝的黑色长裙,长发未挽,披散及腰,高高站在台阶之上。
她什么都没做,只单单站在那里,就叫人不敢造次。
阿梅莫名咽了口水,总觉得这女人更加不好惹了。
青黛一步步走近,脚步轻巧无声,她说,“宁家来了几位?”
“三……三位。”阿梅一下被唬住,气势弱了不少,“宁老板,宁大小姐和宁三小姐。”
“宁三?”青黛摸着自己发丝,莞尔一笑,“她还敢来。”
“大少奶奶……”
青黛迈步,“带路。”
秋水在后头小声,“不带大少爷去吗?撑撑场子也好,长那么一张脸呢……”
春桃赶紧捂她嘴。
谁知大少奶奶竟转过头,对两人浅笑道,“有人说,厉害的是我。我想看看……他说的对不对。”
骤然见到那张意兴阑珊的脸上片刻真心笑容,两个丫头傻愣愣,“大少奶奶……”
大少奶奶似是被她们盯得有些恼,颇为不自然,色厉内荏,“至于沉之川,先让他数清楚十根指头吧。”
一进入前厅,六姨太与宁父坐在主位上热切攀谈,一来一往,倒显得两人有多熟似的。
宁大小姐坐在下方,表情如常。宁三则在见到青黛的一霎那,眉毛一拧,露出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样。
青黛明白了。
原以为是宁三找她算账来了,没想到……是六姨太的手笔。
因觊觎沉之川手上私产,六姨太从内拆不散他们夫妻,就想从外来击破他们。
宁家人,无疑成了这道极合适的“外力”。
六姨太率先见到了青黛,忙起身嗔她,“青黛来了,怎么不叫人呢?”
青黛不说话,自己寻了个舒服的座位。
宁维远冷哼,脱口而出,“嫁作他人妇,还这般不知礼数。实在招人烦!”
六姨太回头睨了他一眼,打圆场,“青黛,你爹是关心则乱,怕你在沉家言行有失,遭他人嘴舌!”
短须的中年男人抿了口茶,努力作出长辈的和蔼姿态,但面容实在僵硬,那高耸不下的眉毛跟不服输似的,好似贴在门上的恶煞凶神。
“……青……”半晌,宁维远服不下软,尴尬别过头。
这时,一身雪纺连衣裙的宁大小姐起身,仔仔细细同青黛打了个招呼,“二妹,好久不见。”
青黛掀起眼皮,回她,“大姐。”
宁家大小姐,叫宁知桑。
她与宁三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妹,不像母未详的宁青黛,她们母亲可是位商户小姐。
宁家一共才三个女儿,一个叫知桑,一个叫知榆,倒是从名儿上就把宁青黛排出了宁家女儿的行列。
宁青黛幼时被丢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