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面的涟漪在蜀辞的笑声中荡漾得愈发激烈,她声音里满是讥嘲的笑意:“原来这一任君主是这般性子的吗?”
她语气忽然沉幽下来:“君主在人间待的久了,莫不是忘了自己也是一只魔了?”
阿娆不自觉收紧了指尖,却未动摇:“即便是魔,我也是师尊的……”
蜀辞近乎一针见血地道:“可若他知晓你并非一般魔类,而是我们的魔君陛下,他……还会要你吗?”
即便早已知晓这个现实,但当她听到蜀辞这般直言不讳地将她最恐惧最动摇的一件事大白于天下,她的身体仍是止不住地一点点变冷。
少女冷漠清越的声音在夜色中开始变得森然入骨:“他是天下剑主,天上金仙,未入尘世的净雪也比不上他那一身清白。君主您说您是他的……可您有没有问过,他敢不敢要您?”
在她逼问的话音下,阿娆心如锥刺,不禁想要后退两步,却骇然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身体已经大沉于湖水之中,直没腰际。
身下如镜的湖水变作一展真正的湖镜,镜面的另一方接连着魔界真正的大黑暗之地!
蜀辞的声音再度响起:“人类总是对比自己弱小的生灵心存包容,好来彰显自己的神圣伟大,可那些比他们强大会让他们产生不安与忌惮的存在,他们则会不择手段想方设法的将之毁灭。”
“君主,您的师尊是人类之首,仙界最尊贵的金仙,正魔两道之间的战争,几乎每一场都有他的影子,您觉得他会放任一个尚且年幼的魔君日益壮大吗?”
“在天鹅的世界里,乌鸦生来便有罪,您见证过了无数的生死,理应知晓,天敌之间是永远也没有办法共存的。”
阿娆前方不远处,湖水涌动,在镜面上浮现出一个透明的少女身形来:“君主,我们才是真正的同类。”
“给我闭嘴!”锋薄的柳叶细刃急掠而来,将那水色凝结的人影轰炸成淅淅沥沥的水珠。
阿娆漆黑的墨发很快被水珠湿透,她缓缓抬起头来,笼着万千金色柳絮的双瞳里,其中所藏的灵魂不曾动摇,瞳孔深处尽是执着的神采。
困住她腰身的水面逆旋成涡,她一步步重新踏出水面,脚尖在如镜的水面上轻点两下。
于是整座湖畔凝结成冰!
湖镜之下的大黑暗也在冰中封印。
随着她手臂一扬,万千金色柳叶如大地润无声般的浸如冰湖之中,点起圈圈金色圣然的涟漪。
湖底深处,立刻传来蜀辞愤怒虚弱的声音:“你竟以杀身禁咒将我封印!国灭家亡,身为魔君,你竟敢————”
“我有什么可不敢的?”阿娆神情无比平静:“我平日里对他说的最多的一句话便是‘师尊教我’,他教了我很多东西,他认真教,我便认真学。
一念之善,吉神随之,一念之恶,厉鬼随之,故而,是神是鬼皆取决于我自己的一念之间。”
她抬着头,不去看脚下那片大黑暗:“任凭他们伤我,误我,憎我,忌我,诋我,想见我万劫不复,自怨自艾,身入黑暗?我偏不从他人意愿而活。身在黑暗又如何?前方有他为我举引火炬,道路虽窄,可我能够将前路看得一清二楚。”
“我是师尊的阿娆。”
“所以,我又有什么可不敢呢?”她一字一顿,无比清晰,也无比清醒。
伴随着最后一叶金柳没入水镜之中,冰湖之下,游曳着无数金色游鱼般的微光细线。
阿娆眉心的魔纹若隐若现,漆黑镶着金色细花的宽大袖摆随风飘扬,她的心口蓦然一痛。
她面无表情的低头看去,目光平静地看着自己心间开出的一朵血蝶花翼。
她皱了皱眉,随即很快展开,面色露出一个苍白颤抖的笑容。
“原来做好准备后,还是逃不掉怯懦啊。”
杀身咒给她带来的巨大恐惧开始缓慢爬上心头,曾佝偻残躯活在废土之都的阿娆一直都觉得自己其实是不畏死亡的。
可随着她来到人间,慢慢长大后她才发现,因为她开始拥有了很多东西,所以变得胆小怯懦,逐渐畏惧失去。
亦如前不久她失去了生命中最为珍贵的那个人。
阿娆忽然将脸颊埋入双手之中,有泪水从指缝里缓缓淌出,这双眼睛是他给的。
在这个时候,她又再次想起了那个带给她无限光明的人,忆起了在她双目淌血的时候,从他剑穗上取下的一根红绳在她发尾绾了一个温柔的细结,对她说:“莫怕。”
想着想着,她哭出了声来,嗓音哽咽得像是当年血泊里的那个无助孩子:“师尊,我害怕……”
好似方才对阵蜀辞时的平静与无畏都只是伪装出来的,这一刻,胆小无用的她仿佛才是真正的她。
或者,她本就成为不了魔君那样强大的存在。
在这片天光交叠中,杀身咒开始起效了。
脚下冰湖深处,发出滚滚的沉闷之音,那是蜀辞极端愤怒造成的恐怖声音。
天空之上,酿出一大片乌浓压境的魔云,里头滚动着恐怖的血雷,每当阿娆身上开出一只血蝶花翼,便会自那片乌云之中轰隆坠下蟒蛇粗的鲜红血雷,轰劈在她的头顶上。
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