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方歌渔目光忽然有些闪躲,轻咳一声,道:“可本小姐哪里是容易就范的软骨头,自是万般不从不愿,君皇娘娘再不讲道理,也总不至于和一个小孩子过不去。”
百里安见她神色有异,自是明白那三个月里方歌渔必然发生了十分窘迫的事。
也不拆穿,他呵呵一笑,道:“此番一行,安全第一,我是尸魔之躯,又有着治愈天赋护体,倒也出不了什么大问题,此物方歌渔你收好,若是觉得占了我的便宜,日后再给我一个了不得的好宝贝就成,反正你有钱。”
方歌渔啧啧两声,看来在这家伙心中,她真就成了一碰就碎的闺秀小姐了。
不过见他这幅一边送宝贝还可劲儿给她找台阶下,维护她骄傲的模样,可真是让人无话可说。
仙陵边城的这家客栈,迎来了鬼战前夕的短暂分别。
百里安将兔子留在了客栈,虽说如今季三儿算是避过了一场鬼祸,手腕间的杏花印记也已模糊。
可模糊并非彻底消失,谁也不能够保证,幽鬼郎已经彻底放弃这个目标。
兔子毕竟是乱幽谷禁地出来的阿伏兔,有它在,想必那幽鬼郎也能有所忌惮。
百里安独自一人撑伞,来到方歌渔口中所说的边城云家。
无需向这家人证明自己的身份与来意。
光是将自己手腕间那血红的三瓣杏花印露出来给云家人一瞧,哭天抢地的一家人顿时喜出望外,如遇救星地扫榻相迎。
“小仙长您可真是及时雨,我云家的大救星啊,咱们家可算是倒了八辈子血霉,竟是叫我家儿郎遇着这种祸事,城中仙长一听幽鬼郎之名,都不愿多管,还把我们家人当瘟神一般防着,只有您这般心仁正义,愿意救我们于水火之中了。”
云家老爷是个富态的中年男人,家中是做织锦生意的,家中过得分外殷实,膝下儿女成群。
而被幽鬼郎选中的新郎,则是云家长子,云书朗。
似是听到了百里安前来的动静,正在前院一棵歪脖子树下一哭二闹三上吊的云家大公子赶忙将自己手中的麻绳往边儿一扔,抹了两把眼泪就匆匆赶了过来。
百里安看着眼前这位浑身湿透、披头散发的青年,只差没跪下来朝他嗑拜了。
他嘴里头呜呜咽咽,泣不成音,说话更是颠三倒四,想来是被那幽鬼郎的凶名吓得不轻。
看这浑身湿透的模样,应该是投井未遂,被家人所救,这又开始闹着上吊寻短见。
百里安并不擅长这种哭哭闹闹的场合,他简单地交代了一些三日后的事宜,便在云家老爷的安排下,住进了内院的上等客房之中。
城内连绵数日的大雪终于停了。
夜半时分,月光独清静无声,唯有树梢枝头的积雪坠下时的细微声响偶而响起。
百里安所居客房是一间单独的别院,虽说府中人对他态度百般感激恭敬。
但因鬼嫁印在身,这些凡人对他也是隐隐忌畏,故而入住以来,倒也无人打扰。
他也乐得清静。
灯火下,百里安正在为秋水剑上新的剑油,认真擦拭保养。
雪亮的剑刃倒映出他黑白分明的眸,上好了剑油,秋水剑在他掌下慢慢翻转,森然的剑气凝结出冰冷的霜雾,缕缕缠绕剑锋。
手中的剑,也随之变得十分的轻盈。
秋水剑属性为水,而百里安通过那颗愿珠也悟得御水之力,如今持剑,力量自然今非昔比。
以至于这柄剑的本身品级,开始渐渐跟不上他的灵力。
接下来,将会有一场鬼战。
这柄秋水剑想来对他的帮助并不会太大。
看来需要找一把趁手些的兵器了。
百里安将秋水剑归入鞘中,烛火被寒风吹得摇曳而舞,领口翻飞之间,一抹很淡很淡的余香拂面而过。
百里安慢慢蹙起眉头,细嗅了一下衣领,这抹余香与昨夜寒袭的冷香一模一样。
虽然很淡,但一整日过去,仍有余香留下。
若非近距离相贴接触,不可能余留如此久。
更让他暗自心惊的事,这香竟然能够让他宁下心神,不设防备的安然沉睡。
什么香,竟然能够让尸魔入睡。
昨夜,若真有人贴他很近,他又毫无反抗之力,杀他易如反掌。
可他却安好至此,这便证明昨夜那人并无加害之心。
百里安百思不得其解。
难不成昨夜那人当真只是为了一个木雕兔子来的。
百里安自己都觉得自己这个想法有些可笑。
不过……
他不得不承认,出棺入世以来,昨夜是他睡得最为安宁放松的一回。
抬头看了一眼月色雪景,百里安将两扇窗户合上,借助着这一抹余香,他合衣卧于榻间浅眠。
尸魔入眠,对于百里安而言,是一件十分奇妙的事情。
不必时刻保持着绝对清醒的状态,就像是一个久于跋涉前行的人,卸下一身的疲倦于重负,终于找到了依托与栖息之地,可以倒在干燥柔软的稻草之中,安稳得眠。
棺中百年,他并无一丝记忆,就如同寻常尸者一般,是一个死去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