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这样的他,此刻却是冷极了一般往她怀里钻,将自己用力蜷成一团,弓着身子,窝在她身上。
林苑就这样无声地看着他,不知道为什么心中有些酸涩,又有些柔软。
她的手从百里安腰侧穿过,自背后轻柔地将他抱紧,轻轻嗯了一声,便没了言语。
百里安任由肚子里的鲜血往外淌着,好像不将体内留存的冰冷血液流干净誓不罢休一般。
他轻声道:“别的我便不多说了,方歌渔今夜抵达仙陵城,城中暗子便摸上门来,送上那坠子并告知碎片消息。
光是这一点便已经显得极为不正常,可想而知,在这仙陵城中,早已藏好敌手,躲于暗处。
先有明元基主动闹事,试图惹怒巨灵守城将,后又发生引诱盗窃君皇秘宝之危行。
可山中秘宝早已被人所盗,不知何时被盗,不知何人所盗,但能够得以肯定的事,暗中敌手,欲一石二鸟,即可盗宝全身而退,又可祸水东引,除掉十方城的大小姐。”
百里安虚弱地看了方歌渔一眼,语气肯定:“不是十方城的公子,而是小姐,恕我直言,想来方歌渔你的身份,不仅仅只是十方城大小姐这么简单吧。”
方歌渔蹙眉沉思,也并未隐瞒:“母亲去世之前,曾有遗命,十方城城主之位,当由我来继承,并且授剑于我,不论来日十方城如何发展,此令绝不变更,如今虽是由我父亲暂代职权,可是城中上下,皆是知晓,这十方城只是我一个人的城。”
如此,倒也难怪那轻铠女子对她百般嫉恨了。
一个不过是仙家门阀的贵女,虽有深宠,却无实权,唯有依仗家族背景才能彰显身份。
而另一个,则是手握剑宪,掌万众生杀大权的继承者,是以家族来依仗她方歌渔之名。
两者之间,身份意义绝然不同。
也正因为如此,杀劫却也因她而来。
经百里安三言两语的点拨,方歌渔不难猜出其中道理。
她面色阴郁道:“不仅仅是想要我的性命,还是想削十方城的势力,方一入城,便折损一名拓海境的客卿修士,接又引我入局,这分明是不想让那仙陵城城主之位归于十方城名下。”
听到这里,百里安低咳轻笑出声,面容虽是失血憔悴,可目光却是多了几分神采。
方歌渔皱眉:“有什么可笑的。”
“不……咳咳,只是方歌渔你自己口口声声说无心于那仙陵城城主之位,可方才字里行间,却是自信满满,势在必得的样子。”
方歌渔面色一僵,冷哼一声道:“不想要是一回事,可我就是见不得那些只会背地里害人的小人造次,他们不想我夺得城主之位,还想让我孤身零落梧桐半残,那我又为何要如他们的意愿,不让我有相争的机会,那我偏要争给他们看一看了!”
林苑看得出来,今夜方歌渔是动了真火。
在这世上,想要她性命者,绝不占少数。
可是将夺命的暗剑,悬于她的颈间,捕杀的陷阱,设于她的脚下,让她感受到了死亡之近,黄泉之冷。
想必还是头一遭。
若是死了,身份再显赫,终究也同那些凡夫俗子一样,一蓬黄沙,无人问津。
“莫恼。”分明此刻重伤是他,百里安却是露出一个安慰的表情。
“风起于青萍之末,止于草莽之间,既然有风,寻那风迹,不难找到青萍始于何方。”
伤口之中,不再涌血,仿佛鲜血已经流尽,百里安面上起了一层灰败之意,可眸子依然有神,不存死志。
食指轻摩拇指间的碧水生玉,一柄被深藏已久的银色华美小剑出现在了手掌之中。
那冰冷的死亡触感,让他熟悉又陌生。
仿佛此刻握着的,是一个身处已久,却难窥全貌的深渊。
他不知晓,将这深渊之中的力量引入身体之中,他会变成什么样。
但不管怎样,他都觉得好过死亡。
百里安道:“柴烨是一个可信可用之人,明日醒来,他会给你答复,虽说舍了几名客卿修士,但对于你来说不是坏事,方歌渔……”
他静静地看了她一眼,眼神不带任何疯狂的贪恋,十分平静:“天下本就不大,仙陵城落于天下之中,自然而微小,如今你已身在城中,想取,那便去取来放进手心里握好,我会帮你的。”
满身血污,开膛破肚。
肝肠寸断,毒深腐骨。
怎么看都像是一个活不过明日的末路者。
可是就是这样一个人,旁人不敢奢想的仙陵城,到了他这,不过是身前一碗茶,一杯酒。
举手之间,便能触及取来一般的轻易简单。
他哪里来的底气,他哪里来的自信。
简直愚蠢得……就像她一样。
方歌渔看了一眼窗外不夜天城,缓缓吐了一口气:“取来,也好。”
百里安手中的那把银色小剑,反手之间,没柄于胸口之中,正如起棺之时,沉睡百年的模样。
可不同的却是,现在这柄剑中。
藏河。
魔界六河的那一道鲜血长河。
旧血淌落一地,身体已然干涸,新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