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意深吸了一口气，看向我：“念念，你先回去。”
又让我先回去？
上次让我先回去，她干了什么？
我一瘪嘴，没动弹。
苏意也知道这时候让我离开我肯定不会答应，只好耐心哄我：“好啦，同样的事情我不会再做第二次了。要不……你先出去待会儿，好吗？”
仅仅是离开这个病房，我倒可以接受。
说不定他们的确要说什么隐秘的事情，不能让外人知晓。
我点点头，走出病房，坐在了外面的塑料椅子上。
陈翌年跟在我身后关上了房门，但是病房隔音不行，他们之后的争吵声还是隐隐泄露了出来。
“苏意……不是我想的……这也是你自己的错……”
“……你真的……不在乎……”
“我只是想活下去……”
他们的情绪都有些激动，也有些破音。
我隐隐有了些猜测。
争吵的最后结果，是陈翌年阴着一张脸走了出来，苏母跟在他身后劝他。
“哎呀，给小意点时间，她会想开的。她只是太爱你了。”
陈翌年冷哼：“她爱我？她爱我就应该……”
他看了我一眼，及时住嘴，没有说下去。
等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了医院，我才回到了病房。
苏意的脸色不再那么苍白，刚才的争吵让她的脸颊上染了一些红晕。
原本优雅娴静的美人突然鲜活了起来，有了种别样的生机活力。
我默默坐到了床边，看着她。
苏意安抚性地对我一笑：“对不起，念念，让你担心了。我没事了，之后也不会……今天是我一时激动。”
说到这里，她眼中也多了些愧疚：“其实我知道，要是我今天真的死了，你可能会走不出来。是我太自私了，这件事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我知道她其实没有真正打消死念。
只是清醒了一些以后，她不希望我为她伤心。
她完全可以安安静静地死在一个我不知道的地方，我会为再也见不到她感到遗憾，但永远都不会知道世界上已经没了她的身影。
“苏意姐姐……”
我想要劝她，但是很多话哽在喉咙里说不出来。
应该怎样劝说一个想要放弃自己生命的人呢？
年幼的我一直觉得苏意是我见过最坚强的人，但只要是人就会有弱点。
父母的虐待没能打到苏意，以为得到救赎却再次堕入深渊的痛苦却足以让苏意支撑不住。
那些可以劝说人们留恋生活的话都不适用于苏意。
美好的未来，广阔的人生，值得在意的人……
苏意都没有。
她的一生实在很少有温暖的东西，曾经她以为陈翌年是那个可以救赎她的人，后来她发现，原来这个世界根本不存在什么救赎。
“苏意姐姐，你要是死了，他们也不会后悔的。”
这句话让苏意愣了愣。
我接着说：“小时候我也想过，要不我就这么死了吧，要是我死了，我父母会不会后悔？会不会觉得这么对我是不应该的？”
“后来我想清楚了，不爱我的人不会后悔。即使他们后悔了，又怎么样呢？清明节为女儿流泪上香，然后继续过自己的小日子……”
“我用死亡换来这些东西，真的值得吗？死亡不能惩罚别人，只能惩罚自己。”
这些话直戳苏意内心最深处的渴求，她居然感到了羞恼：“我没想……”
“真的没想吗？你知道，我和你过的日子差不多。我经常这么想，你就不会吗？”
此时的我大概有些咄咄逼人。
苏意沉默了。
她没想用死亡去惩罚那些人吗？
其实她想的。
她不断地幻想要是她的父母和陈翌年知道她被活生生逼死了会露出什么表情，会不会难过，会不会后悔。
这些毫无意义的幻想纠缠着她，逐渐将她缠绕得密不透风，逐渐将她逼疯。
尤其是陈翌年，真正让她感受到了被爱的陈翌年。
“我以为我这辈子起码能决定我自己的死亡，没想到……”苏意终于脱下了柔和温婉的面具，苦笑。
没想到，她最后居然也是为了这种原因想去死。
我没想苛责苏意，没觉得有这种想法是不自爱。
一个从小不被爱的孩子总是会有这样偏激的想法，只有拥有足够的阅历或见识，或者在爱里长大的人才会知道如何正确地爱自己。
苏意有这种想法从来不是她的错。
“可是这么想是不对的。你只有好好活下去，活得精彩，活得快乐，才是对他们最好的反击。”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