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泰既然答应了让使团卫入侍,那么就不会阻止外使出入宫禁,瀛姝是想确定她们是否暂时还有一定的人身自由。宝光殿的确离东华门不远。看上去也的确曾经作为“东宫”的用途,有正殿,有后堂,偏厅、书房,还有单独的小花苑,花草葱笼,亭榭布置得颇为雅致,宝光门内,靠着正墙的一排房舍,俨然还曾是兵卫宿值的临时住所,既然是这么大的一个地盘,当然会有北汉的宫人留守,除了宫女之外,还有两个宦官。年龄稍大些的那个宦官,现就负责带着瀛姝在宝光殿内四处转悠,介绍着各处房署,一再强调如果有何物用短缺,都不妨交代他去准备。“你是汉人”瀛姝问。“奴婢当然是汉人,未央宫已经荒置多年了,原本就没有宦官还在宫里,羌部未入关前,他们也没有使唤宦官的习惯,入关之后,才有宦官的需求,奴婢是被强行征为宦官的,也一直是在宝光殿服侍,过去镇原王待奴婢等,十分体恤,只是啊,现在镇原王妃虽然还在王府,但已经迁出了未央宫,就不再配备宦官了。”“当如何称呼内臣”“奴婢贱姓杨,贱名家臣,奴婢曾经是渭南王的部曲,只是渭南王被处死时,奴婢还不满十岁,就被没入了官奴所。”渭南王是司空皇族,九王之乱时兵败身死。“今日就不多劳烦杨内臣了,有十四位婢女随行,她们都是贴身服侍殿君的宫人,殿君的起居,也不必劳烦内臣和其余宫人。”瀛姝用温和的态度,但立下了规矩。三皇子和南次也跟着瀛姝转悠了一场,虽然说姜泰并没有说不许他们住在宝光殿,可态度一定是要让他们“避嫌”的,只不过,现在时辰很早,而且两位其实都担当着保护殿君安危的重任,跟来宝光殿巡看一番,姜泰必然也不会拒绝。花苑的一处凉亭,凌尚宫已经都好了茶汤——是梁会亲手采摘晒好的野茶。眼瞅着梁会也在,神元殿君只好“将错就错”下去,她是真做不出辜负对方好意的事体。瀛姝一喝茶,莫名就有点想笑,忍住了。南次根本没有意识到茶汤的味道,他放下茶盏就说:“既然姜泰允许了十名使团卫入侍,不如我就留下来吧。”“你是使团令,多数使团卫都在驿馆,你得在外头主持大局。”瀛姝反对道:“再说,我有间误导北汉君臣,让他们以为三殿下才有决定权,他们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三殿下身上,才更加便宜我的行事,三殿下的安危也极其重要,长安城里,必然还有北赵等国的探子,他们可都巴不得挑起我国与北汉的战火。”“属下可以入侍宝光殿,殿下放心,属下以性命发誓,必保殿君及王副使安全。”梁会等在这里,就是为了毛遂自荐。瀛姝颔首:“刚才我特意要求姜泰使人传召梁副令入内,为的就是让梁副令入侍此处,二位殿下,不管是殿君还是我有口讯捎去驿馆,只会托付给梁副令,或者是让飞雀传书。”南次情知瀛姝一但拿定主意,就不易说服,且有许多内情,他也的确不便当着三皇子的面说穿,只好放弃了入侍的想法,蹙着眉头不言语了。三皇子却道:“刚才那个宦官,似乎对姜泰颇为不满。”“故意的。”瀛姝十分笃定。“这么说,他说了谎,他并不是遗民”“这倒没有说谎,不过,并不是所有遗民都会心向大豫。”三皇子也蹙紧了眉。“对于身处水火之中的遗民而言,固然仇恨北汉政权对他们的压迫虐折,霸占他们的田宅,甚至让他们家破人亡、骨肉分离,可他们没有反抗的力量,于他们而言,自保才是最重要的事。就像刚才那个宦官,他固然不愿入宫为奴,可不得不服从于强权,他现在在宫里,至少不愁吃穿饱暖,甚至有了争取更多荣华富贵的机会,他已经认命了,而且在他看来,我们已经来了北汉,自保尚且艰难,又怎能保他平安,予他富贵呢哪怕是他寄望于两国顺利建交,那也是期盼着他能借这机会立功,他绝对不会背叛姜泰,当姜泰出尔反尔时,帮助我们从北汉脱身,三殿下,我不瞒偿,未央宫里有我们的内应,因此我有把握和姜泰斡旋,可像这样的宦官,我们拿不准他的心思,就绝对不能信任。两位殿下在宫外也得留意,不管是什么人,主动投诚,都不要信任,看情况将计就计倒是使得的。”瀛姝话音刚落,就见被三皇子提起的宦官往这边一溜小跑而来。竟然就有了访客登门。来者是卫夫人——据杨内臣说,这位是北汉陛下十分宠爱的妃嫔——既是如此,三皇子和南次自然就不便久留了,瀛姝还让神元殿君先去休息,由她竟然会会这位不速之客。杨内臣相跟着瀛姝去见客时,又压低声说道:“卫夫人虽然不是遗民,但生父却是汉人,她只有一半的羌族血缘,卫夫人还是太尊当年赏赐给陛下的姬妾呢,陛下那时在外历练,卫夫人也一直跟随着陛下,卫夫人还生下了子嗣,只可惜,不久之前夭折了,唉,陛下回宫后,眼看着与小皇子父子团圆,怎知道……卫夫人经历了丧子之痛,也是好容易才振作。”瀛姝诧异道:“卫夫人所生的小皇子竟然一直生活在宫里么”“这些事啊,一时半会儿的奴婢可没法说清,待贵使先见了卫夫人,迟些奴婢在细细禀报吧。”瀛姝跟着杨内臣从花苑的一道小门出去,拐进了一条行廊,她就猜度着卫夫人是迳直去了那处取名为秋溟斋的茶室等待,果不其然,在秋溟斋外,已经立着了两个梳着高髻,穿着翻领胡服,腰系蹀躞带的宫婢。往里看,一个颇显瘦弱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