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十,何青长从前线向京中传回密报,称已从北狄军中救出顾海望,人已被皇帝的亲卫接走,他还在密报中说明此役陆宴尘当居首功,为他请了功。
与这份密报同时抵京的,是李保全从汇生典当带回来的陶远的消息。
何青长率军出征前日,叶倾怀曾让李保全给陶远下达过三个任务。
其一,若是何青长能救出顾海望,立即拿着圣旨以皇帝亲卫的身份把顾海望押送回京。
其二,调查三年前楚博良为何倒戈北狄。
其三,盯紧陆宴尘的行踪,一旦发现他有异心,立即将他拿下带回京城。若是不能拿下,可就地处决。
陶远送来的是关于陆宴尘行踪的回报,以及鹰卫已经秘密羁押顾海望踏上了返京路途的消息。
按照叶倾怀的要求,鹰卫对于陆宴尘的行踪,可以说是汇报得事无巨细。
是以,她在汇报中看到了陆宴尘是如何在万军丛中如砍瓜切菜般手起刀落的详细描述。
看完之后,叶倾怀由衷感慨:这陆宴尘,完全就是为了战场而生的啊。
如今他没有反意还好,若是他也像楚博良一样调转刀尖指向大景朝廷,后果真是不敢想象。
“陶远还在京中吗?”叶倾怀问向李保全。
“回陛下,还在京中。”
叶倾怀忖了忖,决定出宫走一趟。
——
京城中比起她上次出宫时所见拥挤了许多,街头时不时能见到零零星星背着行囊的流民在路边或坐或躺。
“老丈,您可知道这些人都是从哪里来的?”叶倾怀向一间店面门口的老人打听道。
老人看着路边的流民,叹了口气,道:“唉,大多是从允州和益州过来的难民。朝廷和北狄还有西戎打仗,他们被霸田抓丁,交不上秋租,便来京中投奔亲戚,有的还没投奔上,就流落街头了。”
“霸田抓丁?”叶倾怀问道。
老人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只是又重重地叹了口气。
叶倾怀蹙了蹙眉头,走到一个蹲坐在路旁的少年身边。那少年看起来十二三岁,身下铺着一张破破旧旧的草席,身边还跟着一个比他还小的女孩,在这个路人都是绵绸薄袄的季节,两个孩子却都衣着褴褛,面黄肌瘦,身上散发出一股发馊的味道。
见到叶倾怀走过来,少年眼中露出了警惕之色,他下意识搂紧了自己身边的女孩,似乎是想将她藏在自己身后。
看着这两个孩子,叶倾怀也不知从何问起,良久,她试探着问道:“你们是从允州来吗?”
少年没有答话。
叶倾怀回身对李保全道:“去买点热乎的吃的来。”
李保全很快便买了厚厚的一沓炊饼回来,足够五六个大人吃的。
叶倾怀接过后,将炊饼递到少年面前。少年看着她手中的炊饼,显然有些心动,却还是没有伸手。倒是他护着的小女孩,实在是抵御不了热气腾腾的事物的诱惑,从他身后伸出了手,接过了叶倾怀手中的炊饼。
少年神色严厉地回过头,刚要开口斥责她,却看到小女孩狼吞虎咽的模样,一时间怔住了。
女孩用力地嚼着饼,嘴里发出含混不清的声音:“哥,这个好吃。”
说着,她将剩下的饼递到了哥哥面前。
少年犹豫了一下,接了过来,只咬下一口,便再也收不住口了,飞快地吃了起来。那吃相,比他妹妹有过之而无不及。
叶倾怀看着他们的样子,心中一酸。这显然是许久都没有吃过东西的模样。
“你们是从哪里来的?父母家人呢?”
或许是因为吃人嘴软,拿了叶倾怀的饼子之后,少年的态度有了极大缓和,他边吃边答道:“我们是允州朔河人。家里被军队征地做了屯田,大哥和二哥被抓了壮丁,爹和村里人去县衙理论,被判犯了阻挠国策推行之罪,当众打死。爹死后娘染了痨病,临死前让我带着两个妹妹来京城找我们姨婆。但是小妹妹在路上发高烧烧没了,我们好不容易来了京城,但是却找不到姨婆……”
少年说到最后有些自责地哭了起来,他一哭,他身后的妹妹也跟着哭了起来。但小女孩嘴里还有嚼着的饼,她又怕嘴里的饼掉下来浪费了,于是一边哭一边更努力地咀嚼着,看起来又是古怪又是可怜。
叶倾怀的面色骤然转冷,她皱起了眉头,追问道:“你们那里叫什么县?有多少人家的地被征作了屯田?”
“我们那里是朔河北屯乡,乡里有一半人家的地都被征了,有的全都征掉了,有些人家还剩了一些。”少年答道。
这下,叶倾怀的脸色不光是冷了,还黑了下来。
朝廷确实在允州下了命令征兵和增加屯田,但征兵是三丁抽一,屯田是开垦荒田,而非侵占民田。
若这少年所言当真,那便是地方上有人在借着朝廷的名义欺民霸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