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岭水镇离开,夫夫二人直奔张猎户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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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山啊,给你阿叔把药端进去。”
“来了,阿么。”
杨山在院里劈柴,六岁的小汉子,吃力地挥着厚重的柴刀,听见阿么叫自己,抹掉脑门上的汗珠,跑进灶房端起药碗。
“当心点,别烫着。”
“哎。”
东屋里,没了一条手臂的张猎户,一脸颓唐之色地靠坐在床头。
“阿叔,该喝药了。”
张猎户动作僵硬地扭过头,苍白着脸色道:“小山,跟你阿么回家去吧,阿叔自己能行。”
杨山愣住,“阿叔,您不要小山了吗?”
他是张阿叔从后山捡来的,阿叔不会照顾奶娃娃,就把他交给了阿么照顾,阿么跟阿叔对他来说就是亲阿么、亲阿爹。可是自从阿叔被大虫咬掉一条手臂,已经好几天没跟他和阿么说过话了,今天可算开了口,却是要赶自己走。
“阿叔,您别不要小山,小山长大了还要给阿叔阿么养老呢。”小汉子端着药碗,眼泪噼里啪啦往下掉。
从小养大的娃娃哭成这样,张猎户咋可能不心疼,可没法子,当猎户的失去手臂怎么握弓箭,往后他就是啥也不会,还要靠人养着的废物,与其这样活着,不如死了干净,也省得拖累旁人。
张猎户怕自个儿心软,扭过头不敢再瞧,任凭杨山怎么哭,打定主意不愿做个废人,拖累最后的亲人。
“全小子想开点,你还年轻日子长着呢。”杨云拄着拐杖进屋,摸着小孙子的脑袋,叹道,“我老了,小山往后还得指望着你照看,你才不过四十,总不好走在我这个老么子前头。”
张全被村里人称为老猎户,并不是因为年纪大,而是从小跟师傅学习打猎,是个有着二十多年经验的老猎手,如今丢了条手臂不能再进山打猎,遭受不住打击没了活下去的念头,而杨云方才的一番话,让他心底有了一丝触动。
“可我活着就是个累赘,倒不如死了好。”张全用力拍着胸膛,嘶吼道,“这条命全靠汤药吊着,就算治得好身子骨也大不如从前,连锄头都握不住,活着还有什么指望?靠一个六岁的娃娃养,还不如让我去死!”
杨山被吓到,陶碗啪的一声摔碎在地,随即咧开嘴巴,嚎啕大哭。
“我不要爹死,小山只有爹和阿么两个亲人,不要你们死呜呜呜……”
张全眼瞳一颤,“你、你叫我什么?”
杨山只有六岁大,这会儿已经难受得说不出话,扑到床上搂着张全胳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在这孩子心里你就是他亲爹,就当是为了小山,努力活下去吧。”杨云擦着眼泪说,“握不了锄头就去干别的,天底下又不是只有种地一种活法,人活着才有希望,死了可就啥也不剩了。”
“杨阿么说得对。”
堂屋外传来说话声,进屋一瞧竟是在镇上帮过自己的沐哥儿。
“原来是沐哥儿跟季青小子。”杨云扯了扯嘴角。
姚沐儿点头,将糕点搁在桌上,看着张猎户空荡荡的左臂,下意识攥紧了掌心。
“张叔的伤如何了?”
杨云道:“命算是捡回来了,只是身子虚得很,得好生将养几个月。”
半躺在床上的汉子面色灰白,眼里一片空洞,已然没了活下去的希望,可搭在小汉子肩背上的大掌,微微颤抖,无声诉说着主人浓浓的不舍。
姚沐儿心脏揪成一团,缓了片刻后,道:“张叔做了二十几年猎户,定然知晓与野兽打交道的凶险,若是换成寻常人,怎么可能有命活下来,如今张叔好不容易救回一条命,更应当好好珍惜,好好活着,而不是寻死让活着的人遗憾自责一辈子。”
床上的人有了反应,干裂苍白的嘴巴上下嚅动,发出痛苦的喉鸣。
姚沐儿见状,态度软下来,“杨阿么方才说得对,赚钱的法子多的是,只看您想不想。”
小汉子哭累睡着了,可手还抓着阿爹的手不肯松开。
张全动了动手指,见被攥得更紧,终于红着眼眶恸哭出声。
“阿爹?”杨山迷迷糊糊抬起头,揉着眼睛唤了声。
“哎,好孩子,是爹不对,爹跟你认错。”张全抱着儿子,又哭又笑。
小汉子伸出小小的手掌,给阿爹擦着眼泪。
“阿爹不哭,我没生阿爹的气,阿么跟小山说过,阿爹只是病了才不愿意跟小山说话,等阿爹病好了又像以前一样,带着小山到处玩儿。”
“我们小山真懂事。”张全哽咽道,“等爹好了,你想去哪玩爹就带你去哪儿。”
“我想去镇上,还想吃糖葫芦,要两串。”
儿子终于会跟自己撒娇了,张全咧起嘴角,高兴道:“成,别说两串,十串爹也给你买。”
杨山也高兴,自己有阿爹,才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