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鸣寨外,西吴步卒并未立刻开始攻城。
在城墙上守军的注视下,他们不慌不忙地在城外十里处扎营。与此同时三千轻骑在旁边虎视眈眈,如果梁军想要趁这个时机偷袭,对于他们来说可谓正中下怀。
秦贤冷眼旁观,不为所动。
第一天便在这种紧张又沉闷的气氛中度过。
翌日清晨,一宿都睡不踏实的大梁将士发现西吴人依旧没有攻城的打算。
大批民夫出现在吴军营侧,拖着板车和器具来到鸡鸣山脚下,挖掘泥土然后运到距离鸡鸣寨约四里的地方,开始堆砌土山。随着时间的推移,日上三竿之时,一座十余丈高的土山出现在鸡鸣寨西门外不远处。
一名身材魁梧的西吴将领在亲兵的护持下登上土山,泰然自若地观察着鸡鸣寨内的情况。
他就是张青柏手下爱将,负责攻占鸡鸣寨的万夫长郭荣。
城墙上,薛蒙咬牙道:“大哥,让我从东面出城绕到他们后面冲一次,杀杀这厮的嚣张气焰。”
秦贤面色平静地说道:“传令,准备迎敌。”
薛蒙楞了一下,他恨恨地望了一眼远处土山上的西吴将领,扭头去传达命令。
片刻过后郭荣走下土山,十名千夫长披挂齐整肃立等待,他不苟言笑地说道:“诸位,大将军给了我们五天时间,但我希望在今天日落之后,能与诸位在鸡鸣寨中开一场盛大的庆功宴。寨破之后,城内所有金银财物由你们均分。”
“遵令!”
千夫长们兴奋地吼道。
郭荣摆摆手,众人告辞离去,紧接着便听见中军大营内响起激昂壮烈的鼓声。
一排二十架双梢砲车出现在西吴大军阵地前沿。这种砲车便是投石车,利用杠杆原理将砲石投射出去。与之前突袭刀口寨不同,郭荣此番带着完整齐备的攻城器械,否则的话仅凭简易云梯根本无法啃下鸡鸣寨这个硬骨头。
步卒将五十多斤重的石头置入砲车长端的皮套中,短端系着三十多根绳索,每人拉住一根绳子,然后同时发力向后迈步。
“放!”
一名百夫长扯着嗓门高声怒吼。
二十颗巨石挟着惊人的势能冲天而起,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抛物线,宛如流星奔驰于苍茫,朝鸡鸣寨的城墙飞去。
“轰!”
巨石落于城墙之上,虽然没有直接砸塌城墙,却在瞬间迸发出无数鸡蛋大小的碎石。纵然在投石车出现的那一刻,秦贤已经下令让守军注意隐蔽,但是仍然有不少将士被飞速射来的碎石击中身体。
有人胸前的皮甲直接碎裂,出现一个碗口大的血洞。
有人脑袋被砸中,坚硬的头骨都被砸开,脑浆洒了一地。
一时间,这里宛若人间地狱。
侥幸只是被碎石剐蹭的士卒不断发出惨嚎。
在投石车继续抛出巨石的同时,西吴两个千人队开始向城门推进。
他们用木幔和盾牌遮挡,队伍前方的士卒推着云梯车和尖顶木驴。后者是改造过后的攻城车,上方铺着防护木板,蒙着生牛皮,无惧飞石箭矢,甚至可以防备火攻。
当两个千人队抵达鸡鸣寨城门外时,投石车终于停止攻击,然后继续朝前缓缓推行。
三千轻骑分出一千人,然后一分为二,来到步卒侧翼开始用骑射掩护。
鼓点声忽然变得愈发急促,带动所有西吴将士的心跳,在胸腔中狂热地跳动着。他们仰头望着足有六丈高的城墙,眼神中并无惊慌和畏惧,反而是满满的嗜血暴戾之色。
后方一名军法官振臂高呼:“大将军有令,先登者升千夫长,赐黄金百两!”
一触即发的战场上,蓦然陷入令人心惊的沉默中,这沉默的时间极为短暂。
盛夏刺眼的阳光里,西吴士卒们纷纷舔舐着干涸的嘴唇。
从寂静到喧嚣只用了一刹那。
“杀!杀!杀!”
云梯车被推到城墙下,尖顶木驴冲向城门。
他们不是初上战场的新丁,而是从军至少五年的老卒,在边境上和大梁军队有过无数次小规模交手,根本不会在此刻有丝毫畏惧退缩的情绪。
攻城战正式吹响号角。
迎接这些精锐老卒的是秦贤特地为他们准备的各种守城手段。
一名西吴士卒满脸兴奋地爬上云梯车,鸡鸣寨的城墙已经触手可及,他迫不及待地想要跃上去,然而刚刚摸到城墙的边缘,一杆长约七尺的狼牙拍挟隐隐风雷声拍在他的脑袋上。
这名勇猛魁梧的士卒甚至都没有哼一声,身体瞬间就像一滩软泥,直接从高空坠落。
他的半个脑袋上全是小孔,于半空中喷洒着鲜血和脑浆。
狼牙拍是一块厚重的模板,上面钉满尖锐锋利的铁钉。
薛蒙昂然立于墙垛之后,双臂隆起的肌肉几乎要撑破衣袖,唯有他这样天生神力的人才能挥舞得动狼牙拍这样的巨型武器。
类似的场面发生在每一处城墙。
虽然西吴锐卒悍不畏死,可是他们终究是血肉之躯。
无论他们多么精锐,强攻登城必然是要人命去填。
填到对方筋疲力尽,填到对方用完守成器械,填到对方刀口卷刃。
双方实力相差无几的时候,这便是唯一的取胜之道,没有任何投机取巧的可能。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气,甚至已经飘到西吴本阵之中。
郭荣再度来到土山上,面无表情地望着城墙附近的战斗,看着那些奋不顾身然后惨死的属下,眼神没有丝毫波动。此刻他脑海中想的是梁军的主将,因为从目前的情况判断,对方还藏着很多后手,甚至在西吴步卒开始攻城的时候,他连弓手都没有动用,守城必备的滚木礌石金汁也不见踪影。
仅凭近战武器和士卒的个人武勇,就挡住了西吴两个千人队极其悍勇的第一波攻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