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老八和曾老大年纪差了十几岁。估计是父母年纪大,精子和卵子的精气神都蔫了,曾老八生下来就长得不精神,两条淡淡的眉毛如老人眉一样八字,鼻子短,孔朝天,嘴巴大得很,张嘴时像脸上挖了一口黑乎乎的井。刚出生的曾老八缺牙皱皮,哭叫声极大,连哭一个晚上不休息,累得他妈妈直怨命不好,生了个讨债的。
曾老八爸爸的工友们看过曾老八,私下嘻哈笑成一片:“这怎么生了个蛤蟆嘛。”
曾老八一蹦一跳地跑出房来:“蔡文胜,我和你一起去。”
宣传栏下,杨老三早到了。杨老三没带吃的,蔡文胜带了花生仁,曾老八带了十几颗咸水豆子,皱巴巴的了无生气,杨老三和蔡文胜没要,他自己吃,也吃蔡文胜的花生仁。
天色还没暗,出来玩的小孩不多,他们三人边聊边等。先聊一会国家大事,比如美国最近又干了什么坏事,又去亚非拉欺负哪个国家,又比如美国是个纸老虎,中国和苏联联合起来一定能打败美帝国主义。
对于较大的议题,他们一般作为热身,因为没有太多的知识储备,每次来回都是那么几句话,很有假大空的味道,有点像队领导上台讲话,开头一定会说“当前的形势一片大好”。在明确目标是要消灭美帝后,他们很快便转移到比较熟悉并且更有兴趣的小话题,比如:地道战和地雷战哪个更厉害,手雷和手榴弹有什么区别;如果美军来了,是应该去大山上挖碉堡,还是使用队里的防空洞;最后他们会凭空假想着分配他们手头上的武器,通常的结果都是蔡文胜和杨老三把厉害的武器平分了,剩下不高级的武器就给曾老八,理由是曾老八身体弱,扛不动高级武器,而且跑得慢,万一被敌人抓住,我军没有太大损失。
曾老八一般都会口头抗议一下,然后被多分配两颗手雷就同意了。他比较好说话,有花生仁吃的时候尤其通情达理。
天慢慢黑了,没等来其他小朋友,却开始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曾老八说:“糟糕,我今天忘了听天气预报”。
曾老八有一个爱好,每天早上准时收听天气预报,然后转达给每一个需要的人。而凡是需要天气预报的人,都会来问曾老八。今天早上,曾老八又和邻居为谁家鸡下的蛋产生了纠纷,耽误了收听天气预报。
雨点越来越密,像是故意要加大曾老八的罪过,小雨变成了中雨,又变成了大雨,雨点打在地上,溅起一串串的水花,屋檐上的水“哗啦啦”地流,像水龙头忘了关。有一格宣传栏的灯坏了,三人便躲进了这格宣传栏,仿佛藏进了黑暗里,这样可以避免打着雨伞来往的大人看到他们的窘境。他们躲进黑暗里,还有另外一个现实的原因:有灯光的宣传栏里挤满了各式各样大大小小的飞虫。这些平时就热爱光明的虫子们,为了不让他们的翅膀被雨打湿,只好一窝蜂地挤进来。虫子的父母显然不会因为他们的衣服湿了打骂他们,可他们只有一套衣服,打湿后就只能捂干了。
虽然天黑了,雨也大了,三个男孩并不惊慌,因为两排办公室还灯火通明,大人还在里面开会,只是刚刚热闹的话题被这不期而来的雨水浇灭了,三个人坐在黑暗里,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
刚开始的雨带着风,风携着雨;等雨下得足够大,风就歇着去了;雨帘密密实实,把他们仨藏在一个小小的世界里。突然,杨老三用力吸了一下鼻子,说好臭,谁放屁?曾老八说,不是我!蔡文胜犹豫着也吸了一下鼻子,说是屁,但肯定不是我。黑暗里,四只眼睛瞪起来,看向曾老八,曾老八促狭地笑,说自己以为是个不臭的屁,没想到咸水豆子能制臭屁。三人一阵乱笑,说这屁臭得像日本鬼子的毒气弹。
又过了一会,雨还没停歇,他们的花生仁都吃完了,该说的话也说完了,小小的膀胱里也装满了尿。平时他们都会跑到宣传栏后面的黑暗处,今天可不行,衣裳被淋湿后干不了,回家会被骂。
三人商量了一下,决定把尿急的烦恼转换成勇敢的游戏。只听见杨老三大声数数:“一,二,三,放!”两股水注几乎同时从黑暗里射出来,射向了春雨纷飞的半空。几秒钟后,另外一股水注也加入进来,不过这股水注明显地不够高,也不够远。后来的这股水注自然是曾老八的,不知道在黑暗中,曾老八是不是又流下了眼泪。
四月桃树上的桃花开了又落了,五月篱笆上的牵牛花开了也落了,六月地上的太阳花五颜六色地开了,阳光每天都灿烂地照在大地上,慷慨无私奉献着田里庄稼所需要的能量。
蔡文胜和小伙伴们的日子过得无忧无虑。大人们依旧白天忙着工作,晚上忙着开会,小孩子白天忙着在学校玩,晚上忙着在操场玩。偶尔也有不幸发生,有的小孩玩得太投入,没在大人散会前回到家,灶台上还留着晚饭没洗的碗筷。家长脾气好的家里就会传来大人斥责的声音,家长脾气不好的家里除了大人的咒骂,还会断断续续传出小孩被揍的几声干嚎。
无忧无虑的日子里,偶尔打扰蔡文胜的就是他再也没见过让他心动的女孩。他从小脸皮薄,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