阵阵乐声中,梳着高髻拢着披帛的舞姬扮嫦娥奔月之姿起舞,身姿窈窕的宫娥捧着酒盏玉碟鱼贯而入。
君臣同饮罢,便是同僚之间推杯换盏,谈笑声不断。
于这一众儒雅的谈笑声间,东阳王过于豪爽的笑声格外醒耳,便是隔着屏风许明意也能听着自家祖父的动静。
但老爷子心里头是有把握在的,美酒虽好,却并未贪杯。
宴席散毕,诸臣携家眷先后告退而去。
定南王也早早便离了席,大致是因席间同东阳王起了几句口角,气得菜都没吃几口,便带着孙子回去了。
吴然走得很是不舍,他本还想同明时多说说话来着。
许明时也目送着好友离去,对两位老爷子这独特的相处模式,他早已习以为常。
宴后,太后颇有兴致,提议着要去得月楼赏月。
中秋佳节,赏月自是应景,尤其今晚天公作美,夜色颇好。
昭真帝很乐意相陪,当即点头应下,又揪着儿子和未来儿媳同去。
永嘉公主和海氏也应声附和。
昭真帝又看向东阳王,含笑问:“时辰尚早,将军可要一同前去得月楼小坐?”
老爷子忙摆手,“臣就不去煞风景了。”
听得这一句,昭真帝忽然哈哈大笑了两声,他记起了一件旧事来——记得少年时,有一回在营中,也是一年中秋夜,众人围着篝火而坐。同样是在赏月,定南王负手吟诗思乡,将军却是很认真地同手下讨论:吴刚不行,换了他几斧子下去便能将那桂树砍倒。
定南王闻言冷笑出声,骂其是莽夫所为,又道那桂树乃是神树,斧砍后可重新愈合,言辞间暗指将军说大话。
将军来了劲,声称只要自己砍得够快,便没他伐不倒的桂树。
又说什么,纵然是没斧子,连根拔也成!
二人各执一词,因此争执良久。
吴老爷子争得面红耳赤,世家子风度荡然无存。
将军气得也不轻,恨不能立时窜到天上去,闯进那月宫以证神力。
当时还年少的他简直看傻了去,默默看了一眼那轮无辜的圆月,如何也想不通这种虚无缥缈的事情到底有什么好吵的……
再到后来,他方才领悟到,这世上便没有什么事是这两位老爷子吵不起来的。
东阳王带着儿孙先行出宫,崔氏和许明意则陪着太后一行移步得月楼。
楼中有一处高阁视野开阔,数面大窗一经推开便是满目夜幕星河,拿来赏月最适宜不过,因此方得名得月楼。
早有内监宫娥摆好了瓜果茶水,与各式月饼糕点蜜饯。
众人围着太后赏月闲谈,四下没了保和殿中的人声喧闹,唯有清风明月相伴。
昭真帝也很放松,脸上一直挂着笑意,与自家母亲说着说着,又提到了定南王和东阳王之间的旧事,惹得老太后笑得眼泪险些都要飞了出来:“这俩冤家……”
许明意和谢无恙也跟着笑起来。
而此时,坐在太后身旁、一直有些拘束的海皇后却犹犹豫豫地站起了身。
众人不由投去视线。
迎着众人的目光,海氏抓紧了衣袖,眼神忍不住有些闪躲。
“怎么了?”昭真帝道:“若是乏了,便让桑儿陪着你回去歇息罢。”
其实依他之意对方本不必跟来的,也省得如此不自在。
不料却听海氏说道:“臣妾……臣妾是想同许姑娘赔个不是。”
此言一出,四下静了一静。
莫说旁人了,便是许明意自己也疑惑非常:“不知皇后娘娘此言何意?”
一位长辈,又身居皇后之位,怎就至于要给她赔不是了?
“数日前,于寿康宫外,桑儿言行无状,曾冒犯到了许姑娘……”海氏语气惭愧地道:“这孩子随我和陛下在密州长大,性情放纵惯了,为人又粗心大意,实则却是没什么坏心的……还请许姑娘勿要放在心上。”
许明意听得十分意外,她怎么也没想到海氏竟会为此同她一个小辈赔不是。
可是……这同粗心大意有什么关系吗?
见海氏抬手就要行礼,她也站起身来:“皇后娘娘言重了,也折煞臣女了。且若娘娘不提,臣女已将此事忘得干净了。”
她不知对方为何要当众提及此事,又摆出这样低微的姿态来。
但她知道,依常理来讲,对方这些话一旦出口,若日后永嘉公主在她这里吃了亏,倒显得她是在蓄意报复了。
这自然是往深了讲,且她也不会在意旁人如何看。
或许是她将对方想得太复杂,但无论如何,对方既是这么说了,她自然也是要将场面话说足的。
那边,永嘉公主反应了过来,已是沉下了脸色。
母后是疯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