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现在情况变了,宫里要给太子殿下选老婆,爹也动了心思,但她不能把长一双大脚的老姐送进宫,所以……就要……换一下。”
“……换一下?”
朱祐樘加重了语气,试图充分表示自己对于这轻描淡写三个字背后隐藏的种种惊人操作的难以置信。
“啊……对啊,就是……反正就是换一下,哈哈。”
这两声干笑暴露了张延龄终于后知后觉地产生了警惕,知道自己不适合把“家丑”继续外扬了。
“听我说,”朱祐樘用力勾过张延龄的肩膀说,“你不想帮你姐吗?”
“当……当然!可是我……“
“没办法?”
“是啊,我哪儿有办法,那可是跟爹娘对着干!”这一说张延龄立马来劲儿了,嗓门都拔高几分,“我也劝过我姐,看开点儿,差别也就是白天嫁晚上嫁的差别,咱也不差那点排场……”
“等等,”朱祐樘打断他问,“你还能见到你姐?我以为旁人轻易见不到她。”
“那我是一般人吗?”张延龄得意地挺起胸膛说,“看在你这么关切的份儿上,我回头一定如实转告,教她今后……”
“不用转告了。”
“……啊?”
“带我去见她。”
“不是……”张延龄反应过来后连连摆手道,“你没明白啊,我姐是被我爹娘……”
“我知道,我当然不可能大摇大摆进你家去,所以需要你寻些别的门路。”
看朱祐樘表情相当认真,读不出一丝玩笑的意思,张延龄怔住了。
“你的意思是……”
*
“你太高了,完全适合的衣服怕是找不着。”张延龄发着抖的手将衣服匆匆塞进朱祐樘手里说,“凑合穿吧,反正也就一会儿的事儿。”
说真的,光是偷偷把朱佑樘从门外带到家里柴房里就已经快要把他吓死了,要不是自家不那么富庶,买不起那么多仆役,院子里人少,不然很有可能在路上就被人撞见了。
朱祐樘接过衣服后他还得去望风,心脏扑通扑通狂跳没比方才来的路上轻松多少,话说回来自己到底为什么要受这种罪啊,还不是因为……
“因为我能帮她!”
当时朱祐樘这一声口气笃定无比的回复真的把他惊到了,以至于当时脑子一时没转过弯居然就信了他的邪,真把他带进家里来了。
一边焦虑地望着窗栅外张延龄一边问:“说起来,你到底为什么……这么想帮我姐啊?我是说路边看到气概施舍一点,那种善心一点不奇怪,但是事情都这么麻烦了……”
“哦,”粗布摩擦的声响中朱祐樘淡定地回,“因为我就喜欢蹚浑水。”
这算什么鬼理由?
得到答案的张延龄完全理解不能!
他转身还想继续问,然而手脚相当麻利的朱祐樘已经穿戴完毕了,虽说如此但……
完全不像啊……
张延龄将他上下打量好几遍,摇了摇头。朱祐樘见状疑惑问:“怎么了?哪里不对?”
“不是,”张延龄摆摆手说,“穿的是没什么问题,可是这气派哪里像个小厮,分明……”
“行了,你刚才不也说了,凑合穿一小会儿就行,”朱祐樘凑到窗前望了望又道,“赶紧带路。”
“你一会儿可得听我的,”张延龄相当严肃地竖起手指头说,“就怕遇见谁……”
不能再想了,越想他越害怕,张延龄如此心想着,两人一前一后从柴房里出来,朱祐樘低头弯腰跟在张延龄身后,快步向绣楼所在方向走去。
朱祐樘虽然尽量低眉垂眼避免高调,但这也不能完全阻止眼角余光瞧见沿途光景,越走他越发确认这家人比墙外看见的还要穷困。
走这几步,朱祐樘就确认,就这么个院子这么个宅子对这家人来说,恐怕也超出负担能力了。墙角和阴暗处杂草丛生,廊柱檐角红漆斑驳脱落,连围墙上的砖瓦都缺了几块,一路上的确是一个仆役都没见路过,直到——
突然听见张延龄倒吸冷气,他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可还没来得及抬头看清楚就猛地被张延龄用力摁下头来,脚下差点儿趔趄没站稳。
“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狗东西!又偷东西!又偷东西!”张延龄一边骂一边一下下狠按朱祐樘的脑袋,“打你几回都不长记性!赶紧带我去瞧瞧你把东西藏哪儿了!该死的!“
骂完还用力踹了下朱祐樘的膝窝,害得他差点儿跪倒在地,用手撑了一下地面才勉强稳住。
该死的……
朱祐樘正在心里骂着,张延龄一把搀住他胳膊笑嘻嘻道:“老兄啊,别怪小弟,刚才有个嘴巴特别大的奴婢路过,不过一看我那架势跑都来不及,根本不敢多看!”
听他这口气,还特别得意。朱祐樘垂着头翻了个巨大的白眼,没有答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