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佑分明看见她眼底有泪花。
他也不知自己哪来的冲动,身形一闪挡在张殷跟前,压低嗓音道:“我可以帮你。”
他又听到张殷用力吸了下鼻子,摇摇头,然后抬起脸用通红的双眼望向他问:
“请问公子贵居何地?无论如何,我都会一个子不少将钱款尽数归还。”
陈佑不由得着急起来加重口气道:“姑娘也太较真了,那些钱我是不会要的,可是你现在……”
张殷却只是注视着他重复问题:“请问公子,贵居何处。”
被这双眼盯着,陈佑也忍不住转开头去,挤出话来应付:“在下并非本地人士,是云游途中路过京城,下塌处就在……城北驿馆。”
“知道了,今日多谢公子,就此别过。”
说完后张殷转身要走,刚背过身却被陈佑一把拽住胳膊,她不得不转回身去再次对上他的视线。
他微微瞪大眼,将胳膊攥得更紧了些,嗓音再压便多了几分磁性:“如果你需要,我真的可以帮你。区区婚嫁纠纷根本不足为虑。你……”
“看得出来,”张殷艰难地挤出苦笑来打断陈佑说,“公子气度非凡,果然是当世权贵。我并没有质疑公子能力的意思,只是,我早说过这的确只是家门内患,委实没有必要劳烦公子,公子有意相救——小女感激不尽。”
说到这里张殷深深躬下身去,陈佑赶紧扶住,不应该说扯住她的衣袖,免得她真的跪下去。到底张殷也只是鞠躬而已,再度起身望他时,脸颊上淌下一行泪来。
陈佑仿佛听见自己心底有什么“啪”地一声轻响,碎了。
“告辞。”
道过别后,张殷果断转身,走的又急又干脆,似乎是怕身后有什么会抓住她似的。走下台阶时两个护院一左一右抓住了她的胳膊,却被她奋力挣脱,然后挺直背脊疾步走在护院们最前边,很快消失在视野中。
*
“啪!”
这鞭子抽在身上不仅响,还火辣辣地疼,让张殷有种自己根本不着衣裳,没有绸缎相隔的错觉。
父亲如此愤怒在她意料之内,她那已成死灰的心连点儿烟都扬不起来,看着男人如此气急败坏,她甚至想笑。
“你不是能言善辩,言语犀利吗?怎么不说话了?”张峦拿皮鞭一段一下下戳在张殷脑门上,唾沫横飞地骂,“好好的跑什么!你不想嫁人,难道一辈子在家混吃等死吗!你知道爹娘给你找门亲事多不容易吗!”
张殷深吸一口气,绷住了脸应道:“据我所知,嫁作妾规矩要少得多,并没有那么难。”
此话一出,大堂一片死寂。良久后金氏才颤抖着抓住扶手问,“谁……谁告诉你要嫁作妾了?我们张家的长女能做妾吗?你……你怎么能信……”
“你们也知道我去做妾不合适啊,”张殷冷笑着说,“那怎么能准备好粗陋的小轿和麻绳,封口布,穿旧的嫁衣就打算把我打包送进张府随便嫁掉呢?现在这些东西,是不是早就在备好了放在某处,就等着时候到了派上用场?”
“放肆!”张峦用力一耳光甩在她脸上打断她道:“你怎么敢这样跟长辈说话?怎么敢这样跟爹娘说话?就你这样的家教,嫁作正房我们还嫌丢人呢!”
张殷失声笑道:“现在又是我的错了?是,千错万错,长辈不会有错,父母更不可能做错事了!就算是冒名顶替,偷梁换柱,迫不及待地将女儿送入富贵牢笼,也是无奈之举了!”
“住口!”
这一声震得屋梁上的燕子都振翅飞走了,似乎还落了几片灰。金氏也过跟着抖了抖,哆哆嗦嗦问张殷:“这些……你……你从哪儿……听来的?”
张殷只是盯着脚边地板,眉梢眼角仍然透着蔑意,沉默不答。
“把她关起来!”张峦指着女儿怒吼道,“没有我的准许,不准踏出房间半步!也不准接触任何人!”
金氏赶紧站起来捋着丈夫的袖子劝道:“老爷也别气坏身子,你也知道殷姐儿从小跟男孩子混作一处的,说不定是那孙伯坚自己,或者哪个狐朋狗友不想娶殷姐儿故意透露的呢?这殷姐儿跑了,孙伯坚自然不用娶大脚婆了呀?”
“真有这么简单?”张峦横眼瞪过去怒斥,“只是这样你这好女儿怎么会知道这么多细节?当年叫她缠脚的时候怎么没这个狠劲儿还装死呢?要是缠了现在能这样操心吗!”
金氏也板着脸不说话了,张峦头一回感到眼泪闭上眼眶,又忍不住出声抗议:“咱们到兴济县落脚之前都在逃难,为什么不缠,爹娘不是最该清楚吗!明明……当初你们都同意了的……”
“现在看情况,你还不如变成残废呢!”
话音落下,张殷那充满血丝,盈满泪水的双眼死死盯着父亲,终是落下了泪水。
张峦此刻是烦躁又暴躁,他大手一挥将张殷关了禁闭,说是正式踏进张家门之前,她都不能踏出闺房半步。如果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