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砚辞转身那一刹,嘴角的笑容消失无踪。两边侍候的太监原本习惯性想要讥笑他两句,可看见他的表情,一瞬间却忘了自己要说什么。等傅砚辞走过去,他们才捂着心交头接耳:“吓死我了,他那眼神像是要杀人!”“他一个质子还敢露出这副神情来,他以为他自己能杀了谁!”“嗐,人还是得看出身啊,你瞅瞅他,每日被陛下呼来喝去跟狗似的,回了大靖不也是笑话么”“就是就是。”两道声音不算小,一字一句随风入耳,其实翻来覆去也不过这几句。可今日听着,总是觉得处处不痛快。尤其望见远处转角消失的程京妤的背影,傅砚辞的神色就更为讳莫。他迈下长阶,藏色的长袍被风翻飞。到了马车旁,司珏迎上来,见他神情不对,忙问:“西楚皇帝又刁难殿下了好端端召您入宫做什么,已经以生病为由告了假的。”司珏忧心忡忡,他家殿下每次进宫都没有好事,不是被言语辱骂就是被罚刑。萧圣高若是心情不好,或者大靖有什么政事动荡,殿下就得带一身伤回来。幽禁西楚一年,殿下这被毒侵扰的身子才越发扛不住的。原本以为毒解了要好些,可也逃不过刁难。“不过是觉得萧蘅不服管,程京妤又有意招惹我,要我进宫警告一番而已。”如果只是这样,殿下跟本不会露出这副表情。司珏不能跟着入宫,因此不知道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从殿下的表情看,一定还发生了别的。只是他不好直接问。“郡主招惹不是殿下本意,怎么连这个也要怪罪到殿下头上其实郡主看起来确实是对殿下不太一样了,程侯势力滔天,殿下,如果您与郡主真的能成......”剩下的话司珏没说,但是料谁听见都该懂。傅砚辞吸了一口冷风,突然猛咳了起来。他想起方才听到的。“陛下怎么会将传言当真那傅质子长得是有几分好皮相,但是京妤向来爱逗他玩您也知道的,都说他不近女色,我就是要逗他,看我这张脸他是不是也看不上,怎么反而叫陛下误会了”“而且他不是出身不好么嫁过去定然是要受气的,京妤又不傻!”“还是个病秧子,显得大靖的国势都弱了,哪能跟咱们西楚比”她不知道自己也在,并且就在刚好能看清她表情的转角。那脸上的嫌恶栩栩如生,同从前的程京妤如出一辙。那急着撇清关系的神情.....他怎么会有某一瞬间对她心软过冬狩在猎场时伸手帮她,中了情毒却因为她的眼泪心软,还有她弄程娇娇的手段,在南普陀寺里与萧蘅皇后在一起,痛揍赵越,可怜兮兮要他载一程的表情。说到大周太子时的好奇和憧憬,......与唐未央的赌约。他怎么会觉得程京妤是有一份真心的相信她的后果就是自己如同一个小丑站在大殿中,听她的声声嫌恶,还有西楚帝那种胜券在握的神情。每一件都在嘲笑他自己。“殿下,怎么这是,突然咳这么严重。”缓过了气,傅砚辞突然问:“司珏,你信她的真心”“殿下,”司珏此时说话有些苦涩:“其实大靖皇宫也好,西楚皇宫也好,人人都为了得利,真心本就不大重要吧”他跟着傅砚辞走了很多地方,见过很多人。不论是殿下的亲生父亲,宫里那些娘娘,太子傅砚墨,还是唐未央,亦或者是西楚遇见的这些人,哪个对殿下有真心笑面虎都还是好的,傅砚墨那种落井下石,与唐未央私相授受的就更不用了。哪来的真心就是程京妤,她说的诚恳,但是也不过是为了与唐未央的赌约而已。真心在皇城里,不值钱。可若是真的能借着程京妤得到程家的势,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不要。”傅砚辞淡淡落下两个字,眼中淬的冷能杀死人:“我不需要程家,也不需要西楚皇帝。”“为什么”傅砚辞上了马车,他的毒刚解,这副身子又病弱太久,一时半会调养不过来,所以在冷风中站久了浑身都冷透了。司珏给他披上薄毯,又问了一句:“为什么”哪个人不是借势上位的,有机会难道不是应该握住才对么殿下看起来,为什么对郡主明明厌恶,却又不愿意利用的样子“程京妤并不是全无头脑的人,”傅砚辞半睁着眼:“她在皇帝面前,三言两语就收拾了赵越,让萧蘅被禁足。”他早在赵太傅带着赵越进殿前就在里面,将事态看的分明。皇帝或许觉得程京妤简单,觉得她天真说的话反而可信。可是在傅砚辞看来,程京妤却是句句有引导,不动声色让皇帝消除了对程家的疑虑,自然而然将火引到了萧蘅身上。但是傅砚辞没想通程京妤这么做的原因。昨日就算崴了脚,可今日她连风寒都染了,昨天夜里一定还发生了别的事。就算抛开这个,程京妤也不是无脑横冲直撞的性子,不然前世,萧蘅那个蠢货坐不到西楚皇位。但是程京妤就是这么个随心所欲的人,自己回来后改变了一些事情的轨迹,所以或许有别的暴露出来。改变了她对萧蘅的态度。司珏不知道傅砚辞在想什么,但是他当然了解,出身侯门的程京妤应当不会简单。这不简单要是能为殿下所用就好了。今日手痒,傅砚辞总想见些猩红的血:“傅砚墨在忙什么”傅砚墨已经回了大靖。“找人将他参与买卖官员的罪证呈给父皇,找些事给他做。”“另外,给西楚皇帝准备的药,加大剂量。”傅砚辞看着自己的掌心,纹路错综复杂。若是算命的,会说他命运多舛。若是夸赞的,则会说这是天命的运势。他动一动手指,妄图将这诡谲的风云搅弄的更浑浊一些。没等回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