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这并非一名基因原体,莫尔斯不介意立即宣判他的死刑。
接着,原体开口了。
“工匠莫尔斯,晚上好。”他说,声音清晰而宁静,经由破损的声带传出,回响在以太洋的边缘。
安格隆向他转头,空洞的黑暗眼窝里蕴藏着如此深邃的悠远和安宁“他们只是饿了,不要驱散他们。”
莫尔斯的眼皮颤了一下,选择接受原体的淡然。假如一个人由衷地将苦难当做一样平常的事,他不会用多余的情绪去侮辱对方的心。
他向现实宇宙发出信号,告诉佩图拉博等鸟卜仪数据恢复正常,他们就可于此降落,那些急得快发疯的吞世者也将见到一个“不一样的基因血祖”。
“还好只是亡魂,不是什么更大的污染问题——人类是天生的灵能种族,因此鬼魂也算是人类历史上最经久不衰的恐怖故事题材之一。这也是旧夜灵能者被处处嫌恶的缘故,他们的灵魂能在亚空间激起更大的激荡涟漪,至于灵能者生前与死后到底会造成怎样不受控的恶果,一切全部是未知之事……”
莫尔斯摊开一只手,不确定原体现在的状态还能不能通过他这身流动的符文判断出他的动作。
“灵能者?”原体重复了一遍。
“巫师,术士,灵媒,神秘主义者,占卜师……主要就是这类人。你杀过他们吗?”
安格隆沉默。幽魂的利齿刮过他的指骨,发出刺耳的剐蹭声。
“你杀过谁我都不会多做评论,我从伱的反应里得到了答案。”
“在角斗场上。”安格隆说,“我掐死了一个女巫。”
“好吧,她在这里吗?”
一道骨瘦如柴的灵魂带着她嗡鸣的项圈退离安格隆身旁,色彩变淡,消散而去。
“不在了。”原体低沉地说。
莫尔斯看了她一眼,在安格隆身旁的骨骸之间坐下,任由亡魂穿透他并不存在的躯体。
天上落下的雨水中凝聚着极浅的金红光芒,像篝火在夜色中映入雨水的倒影,无声地燃烧在每一滴落雨内,驱散秋初的寒意,维持着红砂场中的温度。
他呼出一口气,将赶来此地的紧张借机叹出,在篝火之雨里找回自己的轻松和惬意。
“在你被吃完之前,我可以陪你坐一会儿。”工匠说,“顺便聊一聊你们最近在努凯里亚又做了何事。今晚发生了什么,让你从疗养院一路跑来角斗场,像赎罪一样为他人无私提供免费夜宵?”
“我收到了罗格·多恩的信。”安格隆说,“我的军团擅自屠戮。我难以入睡,接着偶然发现我的人民重新启用了角斗场。”
他停顿了一下“我们讨论如何裁决奴隶主时,我已经拒绝过一次。我以为那就够了。”
“一年前我和佩图拉博评价过你,”莫尔斯试着从地上单手抓起一捧红砂,细砂从他的手里滑过,这份触觉说明亚空间对此地的影响正随着鬼魂的解脱而衰弱。“我说你软弱,佩图拉博反驳了我,说你这天生的性格适合用的形容词是善良。”
“你是对的……工匠。”安格隆说。
同样地,由于亚空间影响力的削弱,现实躯体的损伤更多反映在原体的行动中。他的声音被伤势撕碎,和一粒一粒的红砂一样破碎不堪。他的呼吸变得艰难,脆弱的躯体即将逼迫这灵魂陷入必要的休憩。
但他没有停止诉说。
“我在逃离……我的责任,”安格隆说,音量降低,“我让他们自己管理自己,我听着他们的话……我的兄弟姐妹的话,我的子嗣的话。”
“那么,你打算怎么做呢?”
“我不擅长管理,”他缓慢地呼吸着雨后湿润的空气,身体变得寒冷。“我……也许需要学习。”
“哦,这也没关系。我已经在过去的经验里,接受某些原体在部分事情上存在一窍不通的可能性,”莫尔斯回答,“叫你的两个兄弟帮你筛选能够担负起管理军团之责的指挥官,或者近卫,随你如何称呼。让你的下属替你头疼并挨骂吧,你可以继续当你的好大哥。”
安格隆低沉地笑了。
亚空间影响进一步减弱,角斗场的观众在他们各自的座椅上倒下,受亡魂影响的灵魂重新回归身体后,象征生命的鼾声远远地飘来。
假如安格隆选择闯出角斗场,此时此地必定早已没有活人。
莫尔斯抬起手,推开一些阻挡在两人之间的灵魂,接触到安格隆的手臂。伤痕在金色的光芒下淡去,而安格隆则与入眠更加贴近。他的头颅轻轻地向下点,被修复的面孔呈现出浓浓的困倦。
“下次别让人吃你,”莫尔斯说,“构成你灵魂的本质力量没有受损,否则我得喊帝皇来修你。”
“好。我知道了……”安格隆断断续续地说,渐渐在红砂中躺倒,落进自己未干的血泊。
他侧躺着,呼吸微弱。
“我要……给多恩……写完那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