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尔斯微微仰头。
清晨未至,群星在天上蜿蜒成一条无限庞大的蟒蛇,每次闪烁都是蛇麟的反光。奥林匹亚的大气层是磨砂的巨球,蟒蛇便在巨球之外盘旋收缩。
百年前,他仰着头见证了那声响彻灵魂的呼嚎在物质宇宙投影的诞生,从此就常常有这般错觉。
他抬起腿,踩上高高的石阶,这条悬崖边扭动的小道是未经修整的,洛科斯卫队路过时,便挥动用以杀敌的刀兵去杀死土与石的一部分,那些尘土屈服在工匠锻造的铁器面前,小道就渐渐被悬崖奉献给人类。
上方,相对平坦的道路中,名为米太亚德的卫兵与随行之队伍正静默地等待,白金色盔甲在暗淡的清晨未到之刻失去色彩。
与颜色一起隐匿的是卫兵的声音,出于未知的敬重乃至敬仰,这些在城邦与国度中施行法度的持矛者,对缓慢落后的莫尔斯与佩图拉博不敢有一丝催促的念头。
莫尔斯回身,以研究的态度,观察着佩图拉博的每个动作。
即使由完备的工造兵器变化成一个有缺陷的凡人,男孩的学习与成长速度依然出类拔萃。
半小时前,佩图拉博还对着崎岖的道路和对于男孩的体型过大的高低差暗暗紧皱眉头,现在就学会了熟练地寻找每一个便利的落脚之处,扶着石壁,手指稳稳抓住每一块凸出的岩石,使用最少的力气前进。
但他依然不够快。
莫尔斯俯身,向下、斜向伸出手臂,将帮助之手放至佩图拉博眼前。
男孩看了他一眼。“挪开。”他气喘吁吁地说。
“你太慢了,佩图拉博。”莫尔斯平稳地说,“洛科斯卫队在等你。”
“那就让他们等。”佩图拉博动了动嘴唇,一小串高哥特语吐出。
“我也在等你。”
佩图拉博一言不发,只是垂眼,重重地拽住莫尔斯缠着黑布的手掌,让莫尔斯将他轻巧地一把拎了上去。接着,莫尔斯脚下轻轻一蹬,两人逆着星球地心的引力向上飞起。
在佩图拉博站稳前,莫尔斯就松开了他。这让男孩险些在洛科斯人面前跌倒,他晃了晃,没有说话,眼底闪过恼怒。
莫尔斯眨了一下眼睛,对着洛科斯人点头示意。
这些士兵好像松了口气一样,齐齐对着莫尔斯微微颔首致意,接着立即转身,整齐地走在前方带路,步伐也许比他们接受国家僭主的阅览时更加齐整。
莫尔斯右手搭在佩图拉博肩上,接受了士兵们的礼仪。
山间的雾气在半明半昧的黑暗中翻腾,无声无息地滑过被多刺的植被覆盖的道路边沿,佩图拉博高高地抬起下颌,只有被细碎的锋利叶片边缘划伤脚掌边缘时,他脸上的表情才会短暂地抽搐一瞬间。
一阵寒意从莫尔斯的手掌刺入佩图拉博肩膀,接着,男孩听见一道满含讽刺的声音。
+他们尊敬我。+
灵能鼓荡,私人的通话频道展开。
佩图拉博瞪了莫尔斯一眼,无师自通地学会在灵能回路中让两颗心灵开始交流碰撞。当然,他不会使用灵能,是莫尔斯将这份能力暂且开放权限借渡于他。
+因为你是超凡的工匠。我告诉他们的。+
+那你在对何物产生怒火呢你也想要这份尊敬你希望奥林匹亚人用饱含崇拜的态度去爱戴你吗+
+不是!我并不需要凡人的爱戴。+佩图拉博骄傲地说。
+哦,不需要和得不到可是两码事。你真是诚实,孩子。+
佩图拉博悄悄皱起眉,希望着莽莽黑夜让他眉心聚集的阴影变得毫不醒目。
+我当然可以得到,只要你将我的能力还给我。你夺取了我与生俱来的一部分,又嘲笑如今的我不能令你满意。你很享受从我身上获得地位差距带来的满足吗+
+我对这件事更觉满足:你的思维中,你能够换取他人爱戴的唯一价值,就是你超人的天赋。一旦失去了非凡之姿,你便轻而易举地自认为,以你本身的品性与心智,不可能得到他人的敬重。多么有趣的认识!你很清楚自己是怎样的人,我欣赏你,好男孩。+
佩图拉博感到一股滚烫的血流冲上脸颊,他一扭身体,摆脱了莫尔斯的手掌。
灵能的联络悄然断开,他抬头望去,与莫尔斯审视般的视线交接了仅仅半秒,又慌忙移开眼,同时避开前方的凡人卫队,让眼神落在周遭的朦胧夜景中。
群山的末端,一片死寂的山地边缘与苍苍夜色交界之处,一处宏伟的城邦若隐若现。拱顶和尖塔偶尔从大地之下浮出。
这就是他们将要前往的地方,佩图拉博默默地想。他会走过遥远的路途,穿过冷酷的山峦,前去他将一无所得的城邦。
他继续环视四周,山谷开裂,地势起伏星球本身依靠着山峦与乱石分割出无数平原。
而人类自己又靠着武器与权力将地域再一次分割。